姚青那时候也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心性尚弱,因此颇受影响,若非后来她年岁渐大,为母则强,还不一定能走出那种困境。
如今,有些人又要用这种手段来膈应她与沈惟铮,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终于可以置身事外旁观好戏的轻松。
她再懒得处理觊觎沈惟铮的女人了,无论是丫头还是小姐,更不想像当年那样连自己带孩子都卷入未知的危险之中。
不如说,她很乐意沈惟铮纳妾,最好能给她一屋片瓦遮风挡雨再不来烦她,无疑最佳。
正堂之中,沈老夫人同丁氏还在言笑晏晏的摆出温和长辈做派,旁边三个娇-媚俏-丽的女子在看到沈惟铮进门后就不由自主的红了脸,林氏坐在一旁,勉强压抑住满腔怒火,但容色如铁,显见着心里不甚痛快。
“世子忙于公务,有时难免顾不上府中诸多内务,老夫人赐下这几个丫头也是为了世子分忧。”丁氏笑得含蓄,仿佛未看见林氏难看脸色,只温声道,“虽然青丫头同你得了陛下赐婚,但到底还没成亲,不好整日来府里走动,且你前阵子受了伤,正要好好休养,身边多两个贴心人也能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放心,青丫头,你说是不是?”
丁氏无视其他人脸色,只盯住了姚青,“我这也是为了大公子着想,老夫人心疼长孙,才精挑细选了几个懂事贴心的人儿,青丫头一向孝顺,想来是能明白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苦心的。”
姚青握着自家姨母因生气有些颤抖的手,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长辈对晚辈的心意自然不应违逆,且这是侯府家事,我一个不懂事的小辈也不好多言,一切都要看大公子心思。”
林氏在旁边听外甥女所说,心里不是滋味,她太清楚眼前这两个女人的打算了,这是生怕大公子弄不出庶长子日后家宅安宁啊,在晚晚没进门前就压着人低头,最好能让两个孩子心生嫌隙,说不定还没歇了将两家姑娘送进府里谋好处的心思。
但不管这些人如何做想,真正做决定的是沈惟铮,塞女人进他的院子是这两人早就做惯了的,但两家如今分府而居,从前那些丫头沈惟铮又一个都没带走,这会儿自然要赶紧补上。
说到底,手段只要能管用就不怕老不怕熟,不过是几个漂亮丫头而已,塞过来还省得勾坏了家里一干老爷公子。
众人目光中,沈惟铮姿态安然从容,他只抬眼看了那三个丫头一眼,就有了决定,“既然是祖母心意,那孙儿就笑纳了。”
这话一出,正堂异常安静,不只是林氏,就连老夫人同丁氏都有些意外,毕竟这和从前大相径庭。
不过没被拒绝当然好,得了这个回应,沈老夫人同丁氏离开的时候甚至多了几分趾高气昂,尤其是丁氏,看姚青那一眼似蕴含无限恶意,莫名让姚青想起了当年她行鬼祟恶毒之事的模样。
看来就算换了一辈子,有些人该什么模样还是什么模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比起姨母的担忧与坐卧不安,姚青就冷静淡定多了,眼前这些事不入她心,她更惦记着早些同姨母回府好好休息一下,毕竟这一整日忙碌下来还挺累的。
只是她想走,沈惟铮却不打算放人,因此沈惟铮刚开口想把人留下,就得了林氏热切赞同,“晚晚你先别急着走,这府里事儿多,你就帮着大公子好好料理料理,晚些回去也没关系的,你姨父那边还有些事儿,姨母就暂且不陪你了,你们年轻人好商好量的安排着来,且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姚青就这么看着自家姨母甩手走人,留她独自待在这里。
“说吧,你留我下来什么事?”不留奴仆的花厅里,姚青率先开口。
沈惟铮替她斟了一杯茶,在袅袅水汽里道,“那三个丫头,你想怎么处理?”
“老夫人送你的丫头,你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打算插手。”这番话姚青说得全然置身事外又十分冷漠。
沈惟铮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她,“我同意把人留下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若我拒绝,她们必然会逼-迫你,我不想你还未过门就成为众矢之的。”
“我知道啊。”姚青看着他平静道,“但这和我不想管没什么关系。”
所以,她是明知道他的心意和打算,却依旧如从前一般不将之放在心上。
沈惟铮再没了喝茶的心思,不如说手中这杯茶此时苦如黄连,让人难以下咽。
他定定看着她,这眉眼他多熟悉啊,从她尚且稚-嫩青涩看到她鲜妍绽放,再到她风韵成熟,看了许多年都不腻,然而,她对他,却仍旧像当年一样生死挣扎关头都能毫不犹豫挥开他伸出的手。
他嗓子有些疼,却还是没忍住说出了那句话,“我以为,你会像当年那样劝我纳妾。”
这句话说得似含几分自嘲与轻讽,姚青面色不变,一如刚才,“这种事你心里自有成算,何须我多言,况且,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只会是你自己的意思,不必我来安排插手,我没空也没心思自作聪明,你尽管可以放心。”
沈惟铮觉得这些话耳熟,想了许久才发现是当年在亳州时两人为纳妾之事闹矛盾他心情恶劣之下口不择言所说,但他心里这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他记得更清楚的是她遇险生女儿之时毫不留情的挥开他的手。
因为这一遭,他从此再不愿带她出远门,担心遇险是一则,更多的还是因为回忆太过糟糕,不想触景生情。
许多年后当他渐渐逼-迫自己释怀,想要改写从前糟糕回忆的时候,又有了名州遇刺,那次之后他是再也没有了此番心思,只是没想到后来她能陪伴他的日子会那么短暂。
一时间,沈惟铮心情低落又恶劣,他压下心中涌起的满腔尖锐,极力用一种平淡坦然的语气问她,“你为什么总是想把我推给其他女人?”这个问题,他很多年前就想问她,在心里存了太多年,却从未宣之于口,大概是因为他明知道答案如何根本不想不愿去面对吧。
当沈惟铮愿意摆出好好谈的态度时,姚青也不会蓄意弄僵局面,他坦然,她更没什么不可说的。
于是,她道,“你这句话说得不太对,我并没有总是想要把你推给其他女人,男子纳妾天经地义,我只是尽一个妻子该尽的责任,若你想要,我就尽心替你操办,你若不想,我也不曾再提,所以,何来总想把你推给其他女人。”
“你大概是忘了,当年是谁把茯苓推给我的。”沈惟铮是想相信她说的话的,但“责任”两个字太刺耳,他当年听不得,现在依旧听不得。
尤其是茯苓那件事,同样是她扎进他胸口的一根刺,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愤怒。
这本不是个适合深谈的话题,因为姚青有预感,两人到最后有可能会再次谈崩,说不定某人还要借此发疯,但沈惟铮以茯苓责问她,姚青就不能忍了。
这同样是她心口的一根刺,扎在心上许多年。
“你和我说茯苓?”姚青几乎想要冷笑了,“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不是你自己招来的烂桃花?如果那件事里我有错,我唯一错的就是嫁给你还要努力做一个好妻子。”若非如此,陆怡不会成功以茯苓算计到她,正因为她在侯府中举步维艰急需人手帮忙,茯苓才能顺利潜伏到身边,才能借着她的信任让她被人羞辱脸上无光,外面难听的名声一波接一波。
“是啊,你想做一个好妻子,所以要把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推到你丈夫的床-上,甚至不惜让她用药算计我,好让你不用亲近我。”沈惟铮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咬牙切齿,想起当年那番情形,他就连眼睛都是红的,抓着姚青的手用力极大,“只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意的,我偏不让你如愿!”
姚青本来有些恼怒的,沈惟铮说归说,情绪上来居然还对她动手,然而他的话语比行为来得更刺激,瞬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沈惟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把她推到你床-上,我让她用药,你把话说清楚!”
作为整件事中最悲惨的那个受害者,被背叛被羞辱的只有她,姚青完全无法忍受自己被栽赃成罪魁祸首。
明明她是最无辜的那个!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沈惟铮心情不佳,两人此时距离格外近,近到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
若是以往,想着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的沈惟铮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但现在不一样,他需要好好控制自己,否则两人针对相对的翻旧账下去,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所以,他顺从了此刻的冲动,低头毫不犹豫的亲了她。
对姚青来说,此刻的冒犯都不重要了,她心里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沈惟铮对她的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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