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过后,男宾女客一步花园,欣赏精心准备的花戏。
这是京里近来流传较广颇受欢迎的歌舞小戏,曲子动听舞蹈别具一格戏还精彩,能请来这个班子破费一番力气。
果不其然,宴后的这点消遣得了众人喜爱,姚青坐在女宾席上都能看到对面男宾席上和乐盎然的气氛。
招呼宾客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姚青见林氏面色有些疲累,将人送进了后院休息,往回走的路上,在栽满了石榴树的林中小亭那里遇到了谢真。
说实话,看到谢真她是惊讶的,她知道林氏送了帖子给谢家,毕竟姨母对谢夫人颇有微词,但没想到谢真会来,听说他同国子监博物馆家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以她们此前打过交道的身份,并不太适合出现在这样一个场合。
只是虽然有些尴尬,但两人之间到底并无龌龊,她见了人,一如平常的打了个招呼,倒是谢真,站在亭中就那么看着她久久不语,反而让姚青多了几分不自在。
“我要先回去了,谢公子请自便。”姚青不打算多留,和人问好后就施了一礼准备离开,然而身后谢真却在此时开了口,“姚姑娘,对不起。”
这句道歉听起来有些突兀,姚青止住脚步,转身看谢真,“谢公子不必如此,你没什么需要和我道歉的。”
她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谢真那边有情况,她这边同样,沈惟铮不是省油的灯,前事未成还真说不好到底是谁的错。
之前宁王妃的事也就罢了,若此前沈惟铮真的为了她故意算计谢真的姻缘,两人之间恐怕必有龌龊,也幸好沈惟铮并未为了自己私心故意如此,无形中也让姚青松了一口气。
对她的坦然与大度,谢真看起来并不算高兴,他站在那里,看着面前心仪已久此后却只能陌路的姑娘,缓缓开口道,“无论姚姑娘如何想,在我心里,是觉得应当向你说声抱歉的。”
他一字一句极为郑重的道,“此前的事,抱歉。”
伴随着严肃言语与躬身施礼的动作,姚青沉默了下,给予了同样郑重严肃的回应,“我知道了,谢公子保重。”
姚青发觉,谢真并不想要她的没关系,那样反而显得她并不将许多事放在心里,对于谢真而言,那大概还不如她对她心生埋怨的好。
两人就此别过,她带着丫头一路走远,凉亭中谢真依旧站在那里。
走过石榴林时,姚青看到了负手站在荷花池旁边的沈惟铮。
她一路走来弯弯绕绕距离虽远,但若真论起来的话,他站的位置同凉亭直线上还是很近的,若是他耳力出众一些,恐怕能将两人的对话听个清清楚楚。
姚青直觉沈惟铮是全部听到了的,她打发走身边跟着的丫头,站到了沈惟铮旁边,“怎么在这里?”
沈惟铮的回答和她设想中任何一种都不同,他看着她道,“我一直让人盯着谢真,知道他今天来必定会偶遇你,所以一有动静就有人通知了我,我想听听他会和你说些什么。”
“你倒是很坦白。”姚青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
从前的沈惟铮什么样呢,十有八-九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生气,生她的气,生谢真的气,说不定心里还会想她不守妇道,姚青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这个人曾经的内心,毕竟,他的种种行为向她传达的就是那样一个意思。
“我坦白是因为你问我。”沈惟铮道,将手上的薄披风披到了姚青身上,“很多事情,只要你问,我就会说,那时候我发过誓,再不会和你说一句谎话,我想践行自己的诺言。”
“那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两人心知肚明,无非是她死后。
姚青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追问下去。
倒是沈惟铮很想说点儿什么,“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不问,我就说不出来。”
“况且那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在身边,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最后这句话,他说的又低又轻,若非姚青离得近,怕是根本听不清了。
姚青无言,紧了紧披风的系带,避过沈惟铮的视线道,“我先回去了。”
沈惟铮目送她带着人走远,等背影彻底消失后,看向了湖边凉亭中的谢真。
那人的脸上是清晰可见的失落与遗憾,他看着这里,早没了在晚晚面前的从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颓丧与哀伤。
对上谢真的视线,沈惟铮笑了笑,换来对方复杂难辨视线。
曾经这人是他半辈子的心结,即便晚晚嫁给了他,他也忘不了她对谢真的笑,忘不了她允嫁谢真这件事,然而如今,他只会为自己又一次成功占据她的姻缘与后半生而感到高兴与快意。
在对她的事情上,他的自私本性恐怕几辈子都改不了,也不会改,只是,他已经学会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
比起努力去打败敌人,对他而言,如今更重要的是好好的善待自己人。
侯府这场宴会举行的很顺利,结束时送宾客出门时,姚青看到了站在宁王府马车旁边同人说话的沈惟铮。
宁王还是老样子,待谁都一副温润清雅风度翩翩的模样,他正同沈惟铮交谈。
两人面上带笑,看起来聊的还算愉快,只是交谈间隙,两人视线一同落到她这里,似乎有意所指,姚青不明所以,微施一礼,算是应对,心里想起宁王曾经想纳她为妾之事,多少有几分怪异。
不知沈惟铮又说了什么,宁王笑着点点头,两人停止交谈,目送宁王府车马离开。
“你们说了些什么?”沈惟铮进门前,姚青没忍住问了他,毕竟宁王刚才的模样与情绪着实有几分怪异。
沈惟铮带着那颇有深意的笑看她,语调温柔,“我请宁王殿下来喝我们成亲的喜酒。”虽然这个喜酒不知会拖到何时。
姚青看着他的笑容,心下腹诽,这恐怕不是邀请,而是含蓄的示威与警告吧。
只是这些东西她也就心里想一想,还犯不着在沈惟铮面前戳穿,毕竟,她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沈老夫人和丁氏送了三个女人过来,说是伺候分府而居的沈惟铮,以表庆贺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16号的
第63章
送女人给沈惟铮这种事,姚青见过也处理过太多次了。
沈老夫人, 丁氏, 交好的上司,献媚的下属, 宫中帝王与皇后的恩宠等等, 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处理过多少次了, 有些人还未入府就被沈惟铮寻了由头处理,有些则要她亲自动手,或用作奴仆,或充作娇客,总之, 是一项麻烦又心累的工作。
比起后续那无尽的麻烦,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沈惟铮能收下那些人,好让她能轻松的喘上一口气。
因为这件事情,她在京中颇受诟病, 权贵圈子里的夫人们提起她从来不是艳羡家中无妾, 而是更有理由与借口佐证她心机深沉位卑孤女的妒妇名头, 说起沈惟铮, 则是叹息他被人欺骗与蒙蔽。
有那么一段时间,姚青听到这些就心理性犯呕,无论是家中还是在外,她像置身于夹墙之中,被挤压得喘口气都难受。
对于从未经历过的人来说,长期处于一种周遭皆是恶意的环境, 那种压抑与窒息非常人所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