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内因为乱党作乱及杨曳的重新出现,局势开始变得有些复杂,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城下,苏廷夏的中军大营内,却仍旧保持着一股战前紧张的氛围。
苏廷夏领兵作战有将近三年时间,这三年时间里,他近乎全部的时间都在北方,经历过起伏,也曾交出过领兵的兵权而近乎被软禁在洛阳,之后重新领兵与鲜卑人交战,他也算完成了中原王朝将领的最高荣耀,领兵长驱草原三千里,完成对草原民族的血洗。
到如今,苏廷夏所部虽然兵马不多只有两万,却都是精兵悍将,但也都适合在马背上作战,守城战也还算能适应,唯独对于攻城战连苏廷夏自己心里都没底。
朝廷缺粮缺物资的事对中高层将领来说并非秘密,但苏廷夏这路兵马所需要的后勤补给却很充足,每过几天从豫州就会运来粮食和物资,总的来说,以韩健“围城打援”的大战略来说,苏廷夏在江陵的这一战显得太安逸了些。江陵城内守军不过区区四千多人,守将对城外苏廷夏的大军早就是闻风丧胆,之前城内甚至派出使节前来商谈纳降之事,被苏廷夏断然拒绝。
苏廷夏领兵到江陵城下不是为了攻城,南朝在江北的一座孤城,就算是地理位置险要,背后是千里楚地,但大的战略是不能更改的。如今是夏天,苏廷夏自己也清楚,在这多雨的季节贸然渡江南下,深入到楚地腹地,是很难全身而退的,后勤补给是最大的问题,同时骑兵也无法在楚地这种水泽遍布的地方发挥应有的机动性和作战能力。他倒还不如遵照韩健的圣旨,领兵屯驻在江陵城下,只等朱同敬的兵马渡江北上来援。
“将军,从江都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派郡王妃所率一部前来支援,几日后会抵达将领城西北六十里处驻扎,陛下还传旨说,让我军与之呼应,但不可靠太近。”
孙合,苏廷夏的副将之一,也是跟着苏廷夏走南闯北的将领,这两年跟着他打了不少的仗。攻破渤海国王都,是孙合先带兵进城,令城中百姓恐慌,而后也是孙合在城中放火,令渤海国王都被付之一炬。
但孙合却被朝廷所弃用,只有在苏廷夏军中,他才勉强是正将级别,在苏廷夏手底下也不能算是绝对的高层。但苏廷夏看来,这孙合有勇有谋,但杀戮心过重了些,要去抢掠,让孙合去再合适不过,但若是想收服一些重要的城池同时还要安民心,那孙合去了只会是令人心不稳。
“哪位郡王妃?”
苏廷夏坐在帅案之后,他没有去看朝廷过来的旨意,他在众将士面前还是很孤傲的一个人,他不想跟任何人有超脱于公事之外的私交,这是他的明哲保身之道,虽然很多将领愿意为他效命,也只能将他当成是上司,很多时候苏廷夏也是很不讲人情的。
孙合道:“回将军,是九郡王妃。”
“嗯。”苏廷夏点头,“韩昭氏。”
直呼郡王妃的姓氏名讳,是很犯忌讳的事,但毕竟苏廷夏也是大将军,在朝中地位很高,从将职上,他的职位是比韩昭氏要高的,上级称呼下级名讳也无不可,但关键是韩昭氏是东王府的王妃,还是当今天子的姨娘,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孙合不敢说什么,当下只有他一人在场,这话传出去的话他自己也有不小的罪责。其实对于孙合来说,他更愿意为苏廷夏效命,至于朝廷如何安排他反倒不在乎,人都有私心,孙合也希望功成名就,但因他之前造的杀戮事太多,似乎朝廷也不太可能令他成为封疆诸侯。
沉默半晌之后,苏廷夏抬头道:“还有别的事?”
“回将军,从江都传来小道消息,说是有乱党谋乱,结果南王世子杨曳似乎是被救出,但朝廷并未公开此事。”孙合谨慎地说,因为这消息不是从正规渠道得来,而是从江都的眼线那里得知。苏廷夏领兵在外,到底还是有一些人为他卖命,朝廷也会有人跟这路人马通风报信。
苏廷夏笑了笑道:“既然是小道消息,不足为信。就算南王世子出现又如何?这江陵城又非南王府治下,人来也对我们无所用处,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罢了。”
“末将领兵。”孙合行礼道。
苏廷夏摆摆手,示意让孙合退出帐外,等人走了,他才把之前演算过无数次的地形图拿出来,自己一个人打量着。
这些天在江陵城下,苏廷夏需要做的事情不多,也就是每日需要巡查军营,再是督促修建一些攻城的工事,这些也都是象征性的,因为只要攻城,城内守军随时都会投降,可能连攻都不要攻。就算这样,江陵城被困将近两个月,城内的状况也非常不好,军民近乎都已经没有活路。
苏廷夏做的最多的,是看着地形图来盘算韩健的出兵计划。
作为魏朝大将军,苏廷夏竟然对韩健的出兵详细计划一无所知,这是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到目前为止,韩健只是派他领兵南下,驻扎在江陵城,从江陵城渡江而下,那是楚地,距离南朝的都城金陵太远,这一路打过去,山长水远的必然要消耗不少的国力,与魏朝现如今最好是速战速决的大方针相违背。
在苏廷夏想来,若韩健计划中的主攻点不在楚地的话,那必然是在别的地方,这地方应该靠近金陵城,思想想去只有从扬州南下最为合适。但扬州城内却有司马藉作为江北军务总领,韩健从一开始就有意要绕过扬州交战,不想与司马藉正面为敌。
韩健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让所有人都觉得现在北朝南下势在必行,兵马都已经集结完毕,战争一直不开始,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现在朱同敬的人马和南朝朝廷的兵马,正在往江赣一代集结,其实就好像是调虎离山之计,这应该是韩健准备在齐朝后方展开一场战争的信号。
但到底,苏廷夏也没把思路理清楚,这场战争的突破口在何处。
当晚军营中一切如常,只是下了一些小雨,很多火把被熄灭,军营中的光线不太好。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被乱军偷袭营地。
苏廷夏加紧安排了巡防的兵马到营地外巡查,同时在营地里准备了防止袭营的人手,只要有人敢来,必然会铩羽而归。其实以苏廷夏对如今江陵城周边形势的了解,这时候别说是正规军,就连百姓都逃的干净,南朝在江北只剩下孤零零一座江陵城,以城内闭门不出的架势,想来袭营近乎是不可能的。
但苏廷夏却也在防备南朝临江王朱同敬人马突然杀来,对他来说,先要面对的大敌就是朱同敬,这人能在南朝立处,而且在政治变乱惠王当政后仍旧屹立不倒,除了其有人脉和手段之外,其治军水平也是重要原因。曾经作为南朝上师的朱同敬,在出谋划策上也有很多诡道兵策,一条大江看起来是不能阻隔朱同敬北上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