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杜弑拿了一张四脚高背凳子让主子坐下,他是习武之人,也不拘小节,一碗清茶都忘了奉,双目炯炯地看着主子审人,满心满眼地想学上两招,自己也不用每次都弄得那么费劲。

卫枢坐得极是端方,甚至还伸手抻了抻袍角,好似在高堂之上与人论道清谈,而不是处于这阴湿的地牢之中,即将压垮眼前人的防御。

他的声音不急不徐,语气温和,不动声色地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来。

“阁下湖州人士,远行多年,可思念家中老母与幼子?”

宋清扬猝然睁大了眼。

母亲他们远在千里,卫枢如何知道的?

“本侯没有日行千里的本事,不过是听闻杨大人家请了户湖州人士做客。”

杨令仪正是太子门下的一颗卒子,谁能想到太子不过十三岁,就要把手伸到平宁侯府的内宅中来了呢?

太傅们每日讲经受文,半点也没教会他圣贤道理,竟琢磨出了这样阴毒的手段。

“大人,卫大人,他们可好?我母亲与妻儿可有事?”宋清扬急红了眼。

他本在湖州做绸缎生意,与妻儿老小也算安居乐业。谁知几代积攒的基业不知为何转瞬即倾,竟有京中人士找上门来,要他做祸害表妹的事情。

他也纠结,但妻儿老小总要吃饭,又不敢得罪那背后之人,只得照着他们的安排上了京。

他都这样认命的受他们摆布了,他们竟还做出绑了他家人的阴毒事情来?

“你与虎谋皮,他们自然是落不了什么好下场。何苦火中取栗?”

宋清扬痛苦地握紧了拳头:“我自知染指别家内眷罪无可恕,愿以死谢罪,把事情和盘托出,求大人搭救我的妻儿。”

“你知道,本侯要听什么。”

“是,是。”宋清扬忙不迭地答应。

“我上京以来,在宝华绸缎铺栖身,那人每一月来一次,第一次便是要我想办法搭上表妹。”

“因着幼时的情分,薛姨娘便常出府与我相会,一来二往之下……”

“随后不知那人用了什么计策,我竟成了侯府采买布帛的店家。薛姨娘她……待我极好,是我对不住她。因着那人派下的差事,故意令林姨娘看到我二人私会。”

“薛姨娘害怕,我又照着那人的吩咐,拿藏红花给了她。林姨娘……便去了,侯府里也闹得不可开交。”

“惊了她的那只野猫也是你们搞出的?”

“是,妙青也是他们的人。”宋清扬知无不言。

卫枢按了按额角,把升上来的怒意压下去,他实在没想到,府中竟被人埋了如此多的钉子。

“你们算准了,把一切都推在夫人身上?”他握紧了椅子上的扶手,指节发白,偏偏,他还真的没有相信妻子。

“简大人身居大理寺卿多年,他们意有所指,怕是在此。”侍立在一侧的杜弑,声音带上了杀意。

卫枢闭目,再睁眼已是一片冷肃,犹如寒霜:“太子心大了。因我把着军械处,岳丈又掌着邢狱,拉拢不成,便想杀鸡儆猴。”

“太子这般阴毒,若是即位,怕又是一个顺昌逆亡的夏桀。”杜弑的话透着些阴森。

卫枢一笑,又恢复了平日的风光霁月:“他不会有这个机会。”动了不该动的,就要付出代价。

*

燕京的天气愈发的寒了,简祯正在抱着手炉昏昏欲睡,见卫枢掀了帘子进来。

他解了大氅,抖掉一身的风霜,坐到简祯的对侧。

“侯爷,那宋清扬可查问出来些什么?”自昨日她回来,这件事便挂在她心头一天了。

“疑是受太子指示,意指平宁侯府与你母家简氏。”卫枢答得干脆利落,顿了顿,又郑重地道:“我中了计,竟写了和离书予你。是我过分轻率,抱歉。”

他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妻子醒来后止住了乱局,又顺藤摸瓜抓住了宋清扬,卫家与简家必定剑拔弩张。

简祯很是惊讶,卫枢竟主动向她低头?

若不是原身性子的缺陷,这个局也未必能成,单是让人轻易引诱了薛姨娘,安插了妙青,就可以看出宗妇的不称职。

只是原身也早已怀着怨而去,为这个局付出了生命。她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怪谁,只寄期望能公正地审判凶手,以告慰原身与林氏的亡魂。

“侯爷不必对我致歉。”简祯举壶为他注了杯热茶,“我只想问问,您打算如何处理这一干人等?”

“宋清扬先关着,以待时机,以便重创太子。薛氏与其余众人,夫人处置便是。”卫枢接了茶,感受着杯上递来的阵阵暖意。

“妙青背主,没甚么可讲的,按家法处置便是。只是薛氏,还望侯爷不要赐她白绫鸩酒,送到底下的庄子里可好?”

薛姨娘也是一个被轻易辜负了的可怜人,况且,她又是宜姐儿的生母。那个小姑娘不过两岁,腼腆害羞,她实在不忍叫她失母。

这话说得让卫枢侧目,她素来是看不惯姨娘的,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这么还肯为薛氏求情?

“薛氏侍奉侯爷也有数年,又有了宜姐儿,也该念一念情分的。”简祯很磊落地劝他,“我现下明白了些道理,不会为着姨娘的事让侯爷不快了。”

这下卫枢是真的很不快,她说出这话,分明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意思。

他心下说不上哪里郁闷,只得道:“你看着办便是。”

简祯不晓得又是哪里冲撞了他,这人又做出一副沉沉的面色。她也不耐得再同他说话,心头默默地给卫枢盖上一个“阴晴不定”的戳,欲起身去处理薛姨娘之事。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