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也就是说,凶手先是用一把大匕首去杀人,然后等两人失去抵抗能力的时候,又用一把小匕首去补刀?”新上任的云泰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局长黄从清说,“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我们最先考虑的是双持。”我说,“一个凶手拿两把凶器的案件虽然很少见,但并不是没有。但是我们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又对李亭厢双臂的抵抗伤进行了研究。两把凶器的差别不仅是刃长宽比不一致,而且矮壮的那把刀刃很厚,另一把瘦长的匕首要薄很多。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李亭厢双臂的所有抵抗伤,都是由矮壮的那把刀形成的,没有由瘦长的匕首形成的痕迹。如果是双持,怎么可能在初期搏斗的时候,只用一把刀呢?”
“对,不合理。”黄局长说。
我接着说:“然后,我们怀疑是凶手先后使用不同的刀。但是你们想一想,凶手持第一把刀进入现场,对两名受害人进行了侵害,等受害人失去抵抗能力之后,凶手收起第一把刀,从口袋摸出第二把刀来进一步加害。这,是不是更不合理了?”
“是。”黄局长点着头、皱着眉思考着。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作案人是两个人。”我说,“第一个人用刀和被害人进行了搏斗,让被害人失去抵抗。这时候,第二个人出现,对两名死者进行了补刀。”
“不可能。”林涛举了举手,说,“我们在现场一共提取到十一枚较为完整的血足迹,另外还有四十几枚残缺的血足迹。过去的三个小时里,我们对现场所有的血足迹进行了分析。这么多血足迹,都不属于两名被害人。这说明两名被害人在抵抗后很迅速地就中刀被制服,没有再爬起来过。完整的血足迹和部分残缺血足迹,都来自一个身高大约一米七五的男性,是普通的运动鞋印。经过排除,可以确定这个足迹就是犯罪分子的足迹。”
“你说的是‘部分’,”我说,“剩下的呢?”
林涛说:“剩下的残缺血足迹有很多种,我们都取了照片。经过比对,我们确定,剩余的血足迹全部来源于初期进入现场核实情况的民警、120的医护人员,还有死者的儿子李岩。换句话说,除了这些正常进入现场的人员,只有一个嫌疑足迹。也就是说,凶手只有一个人。我敢肯定,在满是鲜血的现场,一旦进入,必然会留下足迹。除非他是飘着的。”
说完,林涛自己打了个寒战。
“我也可以印证林科长的观点。”程子砚看了一眼林涛,俏脸一红,说,“我们对现场周边进行了搜寻,发现这栋楼第一单元的一楼住户把自己家的房子改成了一个小超市,并且在小超市的门口安装了私人监控。非常巧合的是,虽然监控并不能完整地拍摄现场楼道的情况,但是监控范围的一角,正好可以拍摄到楼道口。即使看不清进出人员的详细体态面貌,但是至少可以看清楚人数。在案发时间点附近,又恰巧只有一个人进入楼道,十分钟后,跑步离开。你们之前现场勘查工作肯定的是,凶手是从正门进出的,所以,不出意外,这个人一定就是犯罪分子,就他一个人。”
“具备视频追踪的条件吗?”我问程子砚。
程子砚点点头,说:“这个工作正在做。”
我放下心来,继续思考,说:“我记得黄支队之前说,核实情况的民警进入现场之后,发现李岩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那么,他又是怎么留下血足迹的?”
“这个问题我也注意到了。”林涛说,“我专门去了刑警二中队看了李岩,他的鞋底还真是有血迹。但是在刑警和他之前的聊天中,他说过,自己在听见大门重新被关闭之后,曾悄悄开门出去过,他还触摸了父母,发现都不喘气了,所以吓坏了,又赶紧把自己锁了起来,直到警察过来。这也是一个十几岁小孩的正常反应。”
“你不是吧?一个十几岁的初中生你都要怀疑?而且死者还是他父母!”陈诗羽注意到了我的言外之意。
“我不管对象是什么人,只要是证据指向,我就必须怀疑。”我也坦诚地承认了自己这种很可怕的想法,“非正常进入现场的,只有一个人。而通过法医学角度来看,应该有两个人作案才符合证据指向。那么,正常进入现场的人员中,警察和医生都是随机接受指令的,不可能是因仇杀人的嫌疑人,那么,只剩下李岩了。”
“见过小孩子杀祖父祖母的,但还真没见过弑父弑母的。”黄局长说,“毕竟在中国这种传统家庭观的教育里,这种现象还是极罕见的。就没有其他可以解释的可能了吗?”
我摇了摇头。
“可是,非正常进入现场进行搏斗的这个犯罪分子是谁?”大宝说,“开始不是怀疑是学生家长等和死者不熟悉的人吗?”
“我之前还说了一种可能性。”我说,“雇凶。”
“不可能,我不信。”陈诗羽说,“他还不到十五周岁。”
“查一下李岩手机通讯记录和qq、微信等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我说。
“查了,没有异常。”侦查员说。
“我说吧,根本不可能!”陈诗羽说。
“有没有可能有其他的社交软件,被他使用过后删除了?”我说,“可以到网络运营公司的后台去查吗?”
“好,我们去办。”侦查员说。
“你这也太吹毛求疵了吧?”陈诗羽说,“你一心怀疑一个十五岁的小孩,会让真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的。”
陈诗羽非常单纯,这种匪夷所思的设想,肯定是触及了她忍受的底线。所以,我也理解她的反应过度。我思考了一会儿,希望可以找出更加充分的理由去说服她。思考的过程中,我瞥见了程子砚正在操作电脑,于是灵机一动。
我问程子砚:“小程,你们的监控显示,凶手进出现场的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程子砚看了看屏幕,皱起眉头,说:“这个时间不对,估计是超市老板从买回来就没有调整过。我需要校正一下。”
我点点头,耐心地等待着程子砚校正监控的时间。
过了大约十分钟,程子砚说:“我算出来了。嫌疑人进入现场楼道的时间是下午五点零一分十三秒。离开楼道的时间是五点十七分二十一秒。”
“确定吗?准确吗?”我的眉毛扬了起来。
“确定!准确!”程子砚说。
我转向黄支队,说:“可以确证一下李岩拨打110报警电话的具体时间吗?”
黄支队已经意识到我的思路了,早已提前翻阅到了时间,微笑着说:“下午五点三十九分二十秒,通话时长二十一秒。”
“也就是说,李岩是在嫌疑人离开楼道之后二十二分钟才报的警。而且报警的时候,却在说有一个人闯进了他家里,正在行凶。”我微笑着问陈诗羽,“你觉得这正常吗?”
陈诗羽一时语塞。
“这个解释很合理。”黄局长说,“怪不得我心里一直在打鼓。在接到报警电话之后的五分钟,我三个中队的特警就包围了现场,逐一排查,居然还是让嫌疑人给跑了。现场是五楼,报警的时候说是正在打斗。凶手可以在五分钟之内杀完人,然后逃离楼道、逃离那么大的小区?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报警人是在凶手彻底逃离之后,才报的警。”
“就像老秦说的那样,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李岩。”大宝说,“可是,这一切都是根据我们的勘查检验结果分析推理出来的,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李岩犯罪啊。”
“十二点了。”我抬腕看了看表,说,“睡一觉,明天光线好的时候再复勘现场。哦,对了,黄支队,你们单位有狗吗?”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整队出发赶往现场进行复勘。
“你说你要什么狗啊?”大宝一脸畏惧地说,“他们云泰还没狗,还要找青乡市公安局去借,你说我们去勘查勘查就好了,还要这么折腾人干吗?”
我知道大宝是被上次那条差点儿就动嘴咬他的搜爆犬吓着了,现在还心有余悸。我哈哈一笑,说:“怎么是折腾人,论搜寻,虽然你是‘人形警犬’,但你还是得被那些真正的警犬给甩掉几条街。放心吧,这次咱们要的是血迹追踪犬,不是那条搜爆犬。所以啦,你和它是有共同语言的。”
大宝没听出我在揶揄他,心里算是踏实了一些。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恰巧看见青乡市公安局警犬大队的训导员正牵着一条穿着警犬马甲的史宾格在上楼。大宝一见它,立即想亲热地去打声招呼。可没想到,史宾格见到大宝,立即龇起了牙,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下,吓得大宝一把抱住我,说:“你不是说是那条有共同语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