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我以为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我的存在,永远是以最小的代价形成最优的方案,我不是战争机器。”伍尔夫平和地说,“芯片干扰技术并非无迹可寻,我有强大的人工智能,具备解析这种技术的能力,即使贵方不肯合作,我也只是多花点时间而已。但如果陆总长拒绝,以后芯片犯罪升级,我们也将拒绝技术共享,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陆必行头一次和人工智能谈判,忍不住想知道人工智能的底线,于是敲竹杠道:“这样吧,你拿十大名剑来换。”
人有喜怒哀乐,但人工智能看来没有,性格复制得再像,也只是模仿而已。
果然,他狮子大开口,人工智能的伍尔夫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理有据地说:“抱歉,这个交易并不公平。”
陆必行立刻改口:“不都要,一半呢?”
伍尔夫仍是说:“不公平。”
“一架。”
“不……”
“那修复湛卢机甲核的可变形材料总行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次,人工智能伍尔夫沉默了一会,居然答应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人工智能军团释放了一个机甲运送补给用的小型补给舰,白银三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把这小型补给舰隔离处理,差点把每个零件都拖出来消一次毒,彻彻底底地来回过了六道安全检查,才把东西收下,又将几个芯片干扰器及简要说明放进补给舰送回去。
伍尔夫十分大方地给了他们一吨可变形材料……以及一个破旧的纸箱。
“白银三查过了,里面没有危险物品,”泊松杨亲自把纸箱送到了指挥舰上,“里面根本就没有电子物品,统帅,您看看吧。”
纸箱里都是琐碎的旧物——有一打相框,里面夹着很多旧照片,年轻时的伍尔夫元帅、哈登博士、他祖父林格尔、童年的林蔚、少年的林蔚、穿着乌兰学院校服的少年陆信……有合影,也有单人的。
还有几幅花花绿绿的儿童画,角落里的签名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林蔚”,以及一个相当有复古意味的笔记本,笔记本的主人是林格尔。据说在新旧星历交替的战争打到白热化时,为了安全,联盟的奠基人们曾有一段时间舍弃了电子产品,回归原始的纸笔,应该就是那个时期的笔记。
“这是一些遗物,”人工智能伍尔夫说,“静恒,我想你应该会妥善保存。”
说完,机甲龙渊收走了补给舰,就这么掉头准备回撤了。
“等一下,”陆必行在通讯切断之前突然说,“最后一个问题,伍尔夫……元帅,解决了地面芯片人问题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把联盟变成一个人工智能掌控下运行的机械帝国吗?”
“我会休眠。”人工智能伍尔夫留下这么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也不解释,切断了通讯,十大名剑好像是专程来给他老人家的摆排场站台的,造型摆完,就像来时一样迅疾无比地撤退了,转眼消失在玫瑰之心外围。
寂静的玫瑰之心像个太空坟场,飘荡着无数机甲残骸,留下来的人类联军们面面相觑,仿如刚刚从一场噩梦里苏醒。
不知是谁轻轻问了一句:“都结束了吗?”
通讯频道里沉默片刻,突然有人失声痛哭,听不出来是谁,也许是失去了统帅的第二星系中央军,也许是在幻觉下失手伤害了战友的某位驾驶员。
也许只是劫后余生,悲从中来。
林静恒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叫来一个卫兵:“精神网接过去,你来当驾驶员。”
在控制狂林帅的机甲上当驾驶员,卫兵吓了一跳,受宠若惊道:“我……我?”
林静恒没多说,利索地把驾驶权限交了出去,然后若无其事地往旁边的医疗室走去。
他走了几步,突然像没电了一样,一头栽了下去。
第179章
第八星系。
启明星的银河城正值湿季与干季过渡, 气温骤降, 天空却澄澈了起来,土壤中丰沛的水汽没来得及散净, 靠近城市绿化带的时候, 能闻见浮在泥土上落花香。
那是一种懒洋洋的味道, 开了一季,腻了、爱答不理了, 懒得再香成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会人们都在抱着个人终端刷新闻, 大量信息在城市上空来回涌动。私家车排队上轨道的时候、餐厅里等机器人端咖啡的时候,随时能跟周围的人聊起玫瑰之心那场大战和临时来到第八星系休整的客人们, 持有什么看法的都有。
对时政的讨论热度过高, 多少有点人心惶惶的感觉。
但惶惶归惶惶, 吃饱喝足聊过瘾,还是该工作的去工作、该上学的还是上学。在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看来,反而有种特殊的岁月静好。
天然虫洞区和人类联军创造了一个奇迹,那一边打得星辰无光, 这一边, 半片灰都没有飘到银河城整洁的街道上。
陆必行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 向窗外看了一眼,觉得天光太亮,于是又重新掩上了,把手里端的咖啡放在床头的小柜上。
湛卢虽然在战场上频繁掉链子,但在家政服务方面绝对是个劳模,煮咖啡的本领更是登峰造极, 陆必行以前不怎么爱喝这个,林静恒回来以后,每天都因为他在自己家餐厅闻见这股经久不散的香味,陆必行愣是被勾引得改了食谱。
咖啡杯里的蒸汽朝床上飘过去,陆必行伸手扇了扇,好让香味弥漫得更快,期待气味能把床上那位唤醒。
可惜那位先生不馋,无动于衷。
林静恒在指挥舰上突然晕过去,差点把刚接过驾驶权限的卫兵吓掉线。
医疗舱紧急诊断,认为他的身体没有病变,只是过度疲惫导致的。诱因主要还是舒缓剂一号,这种新的舒缓剂跟过去联盟用的那种不一样,林静恒以前没接触过,一照面就“自来熟”地当老朋友一样滥用,难以适应新药的身体反应比较大,也算正常。
林静恒的一只手垂在被子外,个人终端一直亮着,连着家用医疗舱,上面实时显示他的各项指标。个人终端上记录,光是他回到家以后,昏睡时间就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了,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
枕边摊开着林格尔那本手书的笔记本,厚厚一本,是陆必行清早打开的,才看了五分之一。
遗传有其神奇之处,在一些细节上,林格尔的笔迹居然和林静恒有些像,字里行间看得出是个稳重又不失温情的人,文字冷静但不冷峻,中间有几页甚至很详细地描述了他求婚前的忐忑,里面有这家人一脉相承的闷骚气质,让人看完会心一笑。
陆必行在床边坐下,收起笔记本,摩挲着林静恒的脸端详片刻。
光线昏暗的地方,他脸上的线条更明显了些,鼻梁与下颌线十分陡峭,嘴角尖锐,眉心虽然没有皱起,却也不是完全放松的,有一种不明显的紧绷感。
陆必行叹了口气,弯下腰在他眉心上吻了一下:“算了,难得多休息一会,你愿意睡就睡吧。”
有一部非常古老的电影里说:“世界是虚无的,我们活在彼此的心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