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梦里依稀共采薇 荷妘 3457 字 1个月前

将吓得发抖抽泣的元倬交给嫣寻,自己上前跪道:“皇上,簪子是太皇太后赐给臣妾的,如今损毁,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愿意领罪。”

皇后与三妃站立不言,唯有刘娉的声音幽幽道:“婕妤,这簪子是先皇遗物,婕妤既得了宝贝,为何不好好珍藏,反而让三皇子任意拿取呢?虽然三皇子地位尊贵无比,婕妤姐姐也无需为了讨好他而置先皇于不顾啊!”

言下之意,我为了溜须拍马什么也敢拿给元倬玩耍,尤其这美人醉卧簪乃先皇之物,更见罪不可恕!我心里的暗火一股股往上冒,原来萧琮离得远没看见也就罢了,身旁这些人难道都瞎了?明明是我抱着元倬时不小心被他一把拔下簪子,这会儿反而死活要让我承认是自己故意拿簪子给元倬玩的无稽之谈!

隔着远远的坐席,萧琮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也知道请罪?你可知这簪子贵重无比,如何能让稚子玩耍?”

好好好,既然你们都作壁上观,我也不傻!所喜自己生就一张利嘴,还不至于任人鱼肉践踏。

“臣妾失仪。三皇子明朗活泼,又贵为龙子。若是他喜欢,臣妾有什么好东西也愿意给他。臣妾心想,簪子再名贵也不过是死物,若能哄得三皇子破涕为笑,即便是先皇在世也是愿意的。只是臣妾愚钝,没料到三皇子年纪幼小,把持无度。一时猝不及防,因此犯下大罪。皇上若是要怪,就请怪罪臣妾,与三皇子、和妃无关。”

我言罢深深的叩首,再抬头时隔着水帘般的额饰,看不见萧琮的表情。

萧祢此时起身将元倬抱在怀里,逗弄着他圆润的脸盘朗朗笑道:“簪子再贵重又值得什么?哪有元倬这么个大胖小子宝贝?婕妤引咎自责,风止可观,非吾等所及。”

又听顺平长公主也开口求情说:“皇兄,宝婕妤又不是有心的。再说她一力承担,实乃冰壶秋月,莹彻无瑕。况且您忘了,她肚子里还有咱们萧家的子嗣呢,做母亲的人谁不疼爱孩子,您忘了母后是如何疼爱您的了吗?”

良久,只听萧琮缓声道:“都起来吧——虽是如此,若不责罚,便显得朕太偏心。便罚扣宝婕妤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萧琮说话间风华含而不露,贵气逼人,一点点的不经意,以及一点点的捉摸不透;汗牛充栋的温文尔雅、车载斗量的风度翩翩,无一不在提醒众人:他是真命天子九五至尊,更是天下第一人。

我谢了恩,拾起地上断为两半的白玉美人簪,康延年已经快步上前接过。我慢慢起身回席,萧琮温暖赞许的目光悠然而至,虽然隔着长长的殿阶和坐席,我却能感觉到他温和关切的心。是的,即便如何,我也不能让他的宠爱丢了颜面。

殿中各人的注意力都被嬉闹的元倬吸引,无暇他顾。福康吞咽下最后一口奶油酥,又饮下一大口杏仁茶,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这才意犹未尽的朝元倬伸出手去,元倬见她有动作了,就像孙悟空见了如来佛一样,止住胡闹破涕为笑。

福康抽出袖袋里别的吉祥如意纹四方丝帕,徐徐为元倬擦尽脸上的鼻涕泪水,开口说道:“哭吧哭吧,再哭姐姐不跟你玩儿了!”元倬又皱着脸要哭,福康拧上他的腮帮子笑:“哄你呢,走,姐姐带你捉蛐蛐玩去。”

我见元倬虽口不能言,却能听见别人说话,不像是天生的聋哑。耳边听得福康低声玩笑:“又哭又笑,黄狗撒尿!”我不禁扑哧笑出声,好在附近没有旁人听见,兼之元倬闭了嘴不哭,萧琮兴致又起,殿里众人便都欢歌晏晏起来。

宁妃的眼神随着福康上下左右移动着,一刻不离,见福康吃了好些东西,又要带着元倬出去玩耍,顿时慌了神道:“你毛毛躁躁的,怎么能带着三皇子出去玩呢?万一摔着了,可不是顽的!”

福康笑道:“母妃放心,福康只和弟弟在殿外玩耍,绝不走远。”

饶是如此,宁妃仍然不放心,我见着两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写满了失望不乐,笑着对宁妃说:“娘娘让她们玩去吧,孩子嘛,在这种宴席上也难免无趣的很,嫔妾正好觉得胸口闷,跟着她们一起出去透透气,娘娘放心。”

宁妃关切道:“婕妤妹妹,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她们,不论是谁,若是出了差池,可没人能担待得起。”她说话间手里的象牙雕花箸朝着韩昭仪的方向轻轻一拨,我立时会意,含笑点了头,悄悄带着两个孩子退了下去。

绕过飞金嵌银的朱紫殿门,才算离开了欢宴沸腾的内庭院落。

兴庆宫气局虽小,但绚丽华美超过正明宫。我缓步出来,只见宫殿大小主次分明,高低错落,大型廊院组合复杂,正殿左右翼以回廊形成院落,转角处和庭院两侧又有楼阁和次要殿堂,并在中央主要庭院左右再建纵向庭院各一至二间。下部砖石甃砌,金钉朱漆,每扇宫门都雕刻有龙凤飞云。上列门楼,左右有朵楼和阙,都覆以青绿琉璃瓦及线条流畅的瑞兽瓦当。

旁边的东海池碧波盈盈,和煦日光洒在水面,粼粼如金。我靠着白玉阑干,看着两个孩子戏耍,嫣寻和宁妃的近身采茵与一干宫人内监在旁守护,孩子特有的娇憨银铃声不绝于耳,一切都显得温馨宁和。

“婕妤娘娘。”

我扭过头去,迎着耀眼的阳光看见面前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第三十二章 银汉无声转玉盘

顾飞廉面色严峻,躬身礼罢,与我保持着合体的距离:“婕妤娘娘好兴致。”我淡淡一笑,又回过头去看着福康和元倬,不置可否。

“娘娘。”他又唤我。

我微微窝在阑干的转角处,沐浴在并不算炎热的阳光中,舒服问道:“顾大人忙于宫中守卫与皇上的安全,今日擅离职守,究竟有何事要问本婕妤?”

他见我问的直接,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末将想见棠儿!”

我举起手背遮住刺眼光线:“顾大人是否记错了?本婕妤似乎曾说过,慕华馆并无一个叫棠儿的女子。”

顾飞廉沉声道:“婕妤的陪嫁侍女棠璃,原本姓李,曾是官婢出身,莫非娘娘不知道?”

我的脸色渐渐冷凝起来,横了眼波问道:“顾大人这话好生蹊跷,棠璃本是我裴府的家生奴才,打在她娘亲肚子里时就是靖国府的人。何来的官婢出身?”

顾飞廉眼里绞着难言的疼痛,他半跪下道:“婕妤娘娘,末将找她找得好苦,许是天意,才让末将又在宫里遇见了她。娘娘,我求你,让棠儿见一见末将!”

我冷笑道:“大人何须行此大礼?我已经说过,慕华馆并没有这个人,靖国府更没有这个人。大人非要说我的陪嫁丫头是李棠儿,也不知是何居心?”

顾飞廉霍然起身,眼眸里已有了恨意:“娘娘莫要忘了,飞廉虽无能,但若是要彻查棠璃身世,还不算太难!”

我见他态度坚硬,又忆起棠璃那日哭的何等凄惨,不禁起身直立,言语里也透出了难耐的恨意:“查?好,很好,顾大人最好仔细查查,查查李家二十八口人是不是白白送死!查查李棠儿的三岁幼弟是殁在西蜀的哪一家驿站!查查李棠儿在漠北的行营里受过何等侮辱欺负!不过本婕妤提醒你一句,你要查,顺带连着你老子顾章的老底也查一查,看看你们顾家人的肠子是不是黑炭做的,还有没有脸再见李家的人!”

顾飞廉张口结舌,愣愣不能语。良久,也不管我有什么反应,径直旋身而去。

我目中尽是阴翳,便连这山映斜阳天接水的美景也无心欣赏,福康见我不悦,懂事道:“宝母妃,咱们回席上去么?”

我拉了她软软的小手道:“福康还想玩吗?”

她笑:“自然是想玩的,母妃平日都不肯让我这样玩耍。”

元倬见福康拉了我的手,不肯示弱般也抓住我的裙角咿呀有声,虽满嘴的含糊不清,却让人心疼得紧。我蹲下身去半搂了元倬道:“宝母妃知道元倬是听得懂的,元倬乖,以后跟福康姐姐时常来宝母妃宫里玩耍如何?宝母妃宫里有好大的温泉池,还有一汪湖泊和很多果树呢。”

福康听了,扭股糖般黏上来巴着我问道:“宝母妃住在哪里?我一定和弟弟去玩!”

采茵陪笑道:“公主,宁妃娘娘会不高兴的,公主还是静心养着身子才好。”

福康满脸的笑意像退潮一般消失下去,我侧目道:“福康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何宁妃娘娘一直要将她圈在曲台殿里不许出来走动?”

“我没有病!”福康脱口而出,采茵忙打岔道:“公主快看,好大一只蝴蝶!”

究竟是小孩子心性,福康听说有蝴蝶,蹦跳着呼喝内监捕蝶,元倬也从我怀里挣了出去,我忙叫嫣寻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她俩有什么闪失。

采茵四顾无人,半蹲下为我整理被孩子们踩的皱巴巴的裙裾,低声道:“婕妤娘娘别再问了,福康公主不能随意出来,宁妃娘娘是有自己道理的。”

我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也不便再问。由她扶着缓步朝宴会的殿阁走去,其间细细想来,这其中的疑窦甚多,我虽然不曾亲身经历,也与之无利益冲突,但细细想来,却觉得前尘往事与眼前情景羼杂纠葛,如九连环般纠结难拆,今天是我,明天便是你,人人如履薄冰,事事难以揣度,如同颠扑不破的一个怪圈,实在难以挣脱!

鼎沸人声逐渐扩大靠近,我却觉得越来越寂寞,当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此时此刻不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