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查完伤后,又拆开了她手上的纱布。她左手上的伤已经愈合,但伤痕犹在。从伤势来看,那一刀划得又狠又干脆,而且自角度看来,还是她自己下的手。他大致能猜出她为何会自残,那种超越身体承受极限的痛楚连他都无法忍受。不用疼痛来刺激,于她而言确实很难坚持。
他经历过,因而他很清楚。
但也正因他经历过,所以他绝不愿让她再去经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重新帮她包扎好的。他给她涂了祛疤的药膏,过不了几日,那伤痕就会被除下去。
但淤青和疤痕都可以消散,她的身体也可以慢慢恢复如初,他心里却梗了一根刺。
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妻子,如今一身伤病。
他不愿看到的事,最终仍旧发生了。
他纵然对妻儿再是不舍,也绝不希望她赌上性命去换取重逢。
他心绪翻覆,低头见她还笑着跟他撒娇,当下绷起脸,趁她不备时使巧力将手臂抽了出来。
漪乔一怔,刚要谴责他又要跑,回头却见他拎来一面菱花镜,径直递给她。
漪乔有些不明所以,撇了撇嘴,道:“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嘛?”
他不语,只将镜子又往前递了滴。
漪乔接过来,对镜一照,当即惊呼道:“你卸我妆!”
他站在一旁对她的惊呼无甚反应,只微微沉容道:“不卸掉也不知你脸色这样差。”
他原本只是想着她醒来要用膳喝药,先擦掉了她嘴上的胭脂。又想起她说带妆睡下不好,就命婢女全帮她卸掉了。
也是卸掉之后,他才瞧见她本来的苍白面色。他守在床前看了许久,越看越气。
漪乔瞧着镜中面容憔悴的人,又想起他自她醒来后的态度,忽然感到有些沮丧也有些委屈。她神色黯淡下来,将菱花镜倒扣着往床上一搁,趴下来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道:“你嫌弃我。”
祐樘不意她会这样说,面色凝了凝,道:“你在想什么,我是想让你瞧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都这样了,竟还跟我嬉皮笑脸的。”
漪乔不听,把脸别过去,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事实上,平心而论,她如今这样子其实并不难看。她底子太好,即便气色差,那也是恹恹纤弱的病美人。但她在他面前一向都是明艳逼人的,即使成亲多年,她在这上头也始终分外注意。
所以她眼下心里有点别扭。但也只是别扭,并没真的觉得他嫌弃她。她之所以那样说,是藏了点小心思的。
祐樘见她转过脸不理他,轻轻叹息一声,在床沿上坐下,要将她拉起来,可她往后挣了挣,不愿配合。他又试了几回还是不行,索性揽着她的腰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到了他怀里。
漪乔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然后就很干脆地放弃了抵抗,却依旧不理他。
“我怎会嫌弃你,你今日怎么总想偏,”他在她耳旁温柔吐息,嗓音低缓,“我是心疼你。何况,我可是连你更丑的样子都瞧过了。”
漪乔听着前头的话原本很是受用,最后一句却让她愣了一下。她本要冲口问她什么时候比这还丑了,但又不想破功,便憋了回去。
她仍然不理会他,却默默在心里回忆着她到底什么时候比眼下还难看。
他又将她拥紧了些,轻声咬耳朵道:“不是嫌药苦么?”
漪乔的心跳倏地砰然加快。
他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继而两手环过她的腰,慢慢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唇瓣相贴的一刹,两人都是一顿。
他抬眸凝睇她片晌,微微侧首,蜻蜓点水似的在她唇上轻触几下,旋即开始细细吻她。
先是亲昵的厮磨,随后是轻柔的吮咬,继而缓缓描绘她的唇形,探舌入内。
他的吻好似春风里的柔絮,和着春晖的暖一同落入她心里,拂得她心尖儿发颤。
她任由他拥吻着,眼神逐渐迷离。
她仿佛看到许多往事在眼前交织错叠。初遇,大婚,患难,相依,离散,重逢,相守,死别。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模糊消逝,只余春阳芳菲里的那抹身影。
漪乔被他吻得有些发晕,一时间完全无法分辨她是否置身梦境。
她实在怕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梦,怕等她醒后发现她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呆愣着迷茫了片刻,惶惶回神,定睛看去时,对上的便是他满蕴疼惜的眼眸。
缱绻情殷,温柔入骨。
倏忽之间,她感到自己仿似泡在温暖的春水里,所有的恐慌不安都正在被慢慢抚平,心口那道沥血的伤也在渐渐愈合。
从今往后,所有她害怕的,都将消于无形。
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必惧怕。
陌生又熟悉的激流在体内霍然奔涌窜散,漪乔突然抬手拥住他的脖颈,热烈回应他。
开始时还只是回应,俄而,她便彻底反客为主,吻得急切而忘情。她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紧紧抱住他,身子一恻,便将他往床上推。
这回十分顺利,一推就倒。
她急促喘息几下缓了口气,俯身压在他身上,继续深吻。不一时,她开始不满足于纠缠他的唇舌,将绵密热烈的吻延展到他的脸颊、额头、脖颈,然后继续往下。
他的衣袍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花茶香,她猜测方才她喝的茉莉花茶应当是他亲手烹煮的。他精于烹茶品茶这类雅事,但她适才喝茶喝得太急,一点也不雅,实在糟蹋了那壶好茶。
但那又如何,他的人都是她的。
漪乔混混沌沌想着,低低一笑,伸手去扒他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