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高悬,清冷孤高,与人间炎热的夏夜截然不同,即便此刻远隔几千里,那人同她看的也是同一轮明月。
只是,他的处境绝不会同她这般悠闲自在,不知是身处险境还是刀光剑影,抑或者满身血腥伤痕累累。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姚青不用像白天那样佯装无事,她眉头紧锁,想着唐渊所说的边关又起战事是何种情况,对名泉关内的情形满心担忧。
说起那个两年未回帝京的人,即便心里担忧,大家面上还是免不了粉饰太平,寻一个又一个证据与理由以证明他的安全与健康,长久以来,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很奏效的,大家好似也慢慢接受了某人最终会平安归来的现实。
前提是,他们不像她一样见过他满身鲜血身负重伤垂死挣扎的模样。
姚青记忆里有太多这样的画面,只要想起来,每一幕都能清晰无比的划过眼前,也因此极容易进入她的梦中,惊她的心骇她的神。
沈惟铮确实是个骁勇有谋的武将,前世更是战功显赫,然而今生情形大变,他过早的踏足西北,更是只身投军名泉关,姚青不确定会不会有什么预料不到的意外发生。
毕竟,她只是不想再同这个人牵扯到一处,却绝不想他遭遇什么苦痛或意外。
不过,这些已经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了。
只是,距离上次送信入京,时间间隔得实在是太久了,不只是她担心,姨父姨母也心有挂念,只是表姐如今将将有了身孕,未免她忧虑多思,才将一切消息压了下去,只说沈惟铮一切安好。
月色中,神色安静的姚青关上窗户,觉得自己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
隔日姚青接到了从庄子上送来的一批新鲜蔬果,她带上早前给沈蕾备好的礼物,同海棠一起出门去了武安侯府。
自从姨母上次探望表姐回来,说了她现在已有身孕的事之后,姚青就一直惦记着。
虽说表姐出嫁时她就送了个本事不错的嬷嬷帮她调养身体,但女子生养到底是大事,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会有大变化,这个时候再多关心与爱护都是不嫌多的。
尤其对比自己从前怀-孕时的情况,她只想把表姐喜欢的想要的全都捧到她面前,好让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度过生产之痛,更重要的是,还要开开心心的,不可受一点委屈。
到了武安侯府,表姐身边的大丫头清荷早就来了门口接人,见到她就满脸笑,“表姑娘终于来了,今早起夫人就一直惦记着姑娘上门的事,若不是我拦着,只怕早就亲自来接人了。”
姚青跟着她往后院走,“表姐身体要紧,你多劝着点儿,别让她操心我,若是表姐想见我,你只管往侯府递话,我什么时候都有空的。”
清荷笑着应是,一路往前,等几人到了沈蕾同闻程所住的明心院时,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海棠树下的沈蕾。
院子里这株海棠正值花期,枝叶上挂满了或白或粉或深红的海棠花,偶尔几只蜜蜂与蝴蝶飞过来,别有意趣,衬得树下站着的女子越发清丽娇美,温柔可人了。
“表姐。”姚青快步上前扶人,“外面这么热,你何必出门接我,等我进门也就是了。”
“一段日子不见你,听母亲说你最近都很忙,难得你能来府上,虽然去不了外面,但在这里接你一下还是可以的。”有了身孕之后,沈蕾行止越发温柔,声音里都好似含-着蜜糖,听起来甜乎乎的让人舒心无比。
姚青小心翼翼的把人一路扶进门,等沈蕾在软榻上安坐好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结果丫鬟递来的蜜水递过去,“表姐用水。”
沈蕾看得好笑,“晚晚你还真是,母亲都没你这么小心,我身体好得很,放心好了。”
对自家表姐的说法姚青很是不赞同,眉头微挑,“表姐这话就不对了,越是这会儿凡事就越要多加小心,这不止是对表姐肚子里那个负责,更是对表姐自己负责,再多小心都不为过。”
说着说着,她提到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关于稳婆和调养嬷嬷,我这边又寻摸了两个,都给表姐备着,今日也把人带过来了,表姐掌个眼,看过之后稳婆可以放回我庄子上,调养嬷嬷却是一定要留下的,这个本事不比表姐身边的唐嬷嬷差,放你身边看着你照顾你,我和姨父姨母也能放心些。”
看着凡事安排得井井有条的贴心小表妹,沈蕾忍不住笑,这丫头也就在自家人面前话多一点,这喋喋不休的细心周全模样可真是太招人疼了。
想起前两天夫君同自己提过的好友,沈蕾撑着下巴含笑打量面前的小表妹,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放到晚晚身上确实如此。
她面前的姑娘,和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已不可同日而语,长开之后的晚晚,容貌可谓是艳色灼人,然而身负美丽娇艳的容颜,她身上却丝毫不见轻浮浅薄与傲慢狂妄,端庄温润,气质出众。
姿容美艳的姑娘沉稳的坐在那里,就是一幅极美的画,典雅娴静,犹如闲花照水,勿怪惹人垂涎惦念。
想起近一年来暗地里同母亲打听小表妹婚配的人家越来越多,沈蕾目露骄傲,不愧是她们家的晚晚,好到让人趋之若鹜。
不过,虽然送上门的人选多,无论是林氏还是沈蕾都不打算轻易松口,别说晚晚现在才刚到成婚的年纪,就是再晚上两年,她们也要精挑细选之后才会将人嫁出去,现在,心疼喜爱的孩子还能多留一段日子,顺便,未来夫婿上,必须得好好挑拣挑拣。
她们家晚晚,值得最好的人相配。
姚青同清荷交代完带来的东西要如何安排后,转头就看到了自家表姐脸上略有些微妙的奇怪笑容,“表姐?”
“没事。”沈蕾压下心底过于活跃的想法,同姚青聊了下她近些日子忙碌的事情,等听说她纸坊又新出了一批印有莲花纹路的竹纸后,她见猎心喜,“我之前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还真做成了。”
“这批纸不仅有莲花纹,还熏了莲香,味道清雅宜人,我想着表姐会喜欢,就带了不少过来,”姚青道,“对了,还有一些印着兰草熏了茶香的,是送给姐夫的,他要是喜欢,以后我让人也多送点。”
“你倒是还记着他。”沈蕾点了点小表妹的额头,眉眼含笑,“他可从你那得了不少好处了。”
对此姚青倒是不以为意,满脸理所当然,“他对表姐好,我才愿意对他好,若是他对表姐不上心,轮到他的就不是好处了。”
对姚青来说,闻程从前就是跟在唐渊身边的半吊子熟人,只不过后来变成了姐夫而已,因为上辈子这人英年早逝的缘故,她对闻程和表姐和未来并无把握,因此只能多保留一分戒心,多看多听多想,就目前来看,闻程还算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只不过,她先是表姐娘家人,才是闻程的朋友,内外亲疏有别,在她这里,只会帮亲不帮理,凡事以表姐为先。
为了让闻程以后对表姐更好,她自然只能多对他施以善意了,毕竟这人还算是个知情识趣懂恩感恩的人。
两姐妹说完闲话,沈蕾突然提起了远在边关的沈惟铮,“大哥最近还有送信回来吗?我前两日听人说西北那边不太平,有可能同西戎人起冲突,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姚青按着姨母的说法宽慰了自家表姐一通,末了又道,“边关距离帝京太远,那边的消息传到这边十有八-九做不得真,比起听那些流言,还不如看朝堂上的动静,要知道兵部和户部每年都要为了军饷和粮草争执一通,传出来的消息好好坏坏真真假假的太多了。”
“为了争那些东西,今年两部闹得厉害,听说把陛下都气到了,我估计之前的流言就是因此闹出来的,所以,西北那边情况到底如何还两说呢,只是看大人们的动静,就算有事,十有八-九也只是小打小闹,不会有多严重的。”
因为沈蕾怀-孕后难免多了个忧思的毛病,所以大家有志一同的选择了隐瞒她,姚青比其他人要清楚自家表姐心性,因此话说得半真半假,果真彻底哄住了沈蕾,让她放下了心,眉眼间都宽松和缓许多。
只是,“我到底有些担心大哥在西北吃苦,希望今年他能赶得及回来一次吧。”
一走就是两年多,每次都是只言片语的消息传来,人从没见过回来一次,因为怀-孕而变得格外多愁善感的沈蕾忧心忡忡的道了一句,强迫自己别再盲目沉浸在这些情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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