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这才走近两步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收拾东西,看到了大公子所赠匣子里的首饰衣裳,因为东西太过贵重,我愧不敢受,所以想送回给大公子。”
“贵重?”沈惟铮重复,眉眼间有两分说不清的讽刺笑意,“那是对小表妹来说,对我而言,不值当什么,你好好收着就是了,若为此才千方百计来寻我,反倒让小表妹费心了。”
“虽然大公子这么说,但东西我还是不能收,”姚青道,“过后我会让人送回大公子院里。”
“既然你不想要,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也好,或者赏给下人也罢,只要不碍我的事给我添麻烦,随你怎么处理,”沈惟铮冷道,“我没空管这些事情,院子里也没地方收拾这些东西。”
话说到如此地步,两人之间只差明着闹僵,姚青沉默一会儿才道,“既如此,那我就自己看着办了。”
话到中途,姚青终于将话题扯入那个让她耿耿于怀许久的关键,“除此之外,有一件事,我想请大公子解惑。”
“你说。”沈惟铮道。
原本晴朗的碧空中突然间飘来几朵云彩,遮住了灿烂的阳光,让林间和亭中变得幽暗许多,姚青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缓缓开口,“大公子所赠的那支桃花步摇式样精巧漂亮,我想做几支送给表姐和朋友,不知大公子是在哪一家银楼定的花样,方不方便同我细说?”
这话一出,沈惟铮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你想知道?”
姚青点头,“希望大公子行个方便。”
看了她一会儿后,沈惟铮突然问,“那个簪子是很漂亮,你喜欢吗?”
这问题虽说突兀,但尚算合情合理,姚青默了下道,“尚可。”
“尚可?”沈惟铮嗤笑一声,“你眼光倒是高。”
几句冷嘲热讽下来,姚青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但这些日子来她纠结追寻于一个答案太久,耿耿于怀始终无法释然,时至现在,若沈惟铮不能解答她的疑惑,积蓄已久的不甘心恐会让她心态失衡。
因此,她只当做没听到,依旧执着于自己想要的答案,“若大公子能告知簪子从何而来,我十分感激。”
沈惟铮心里那股久违的烦躁又被勾起来,再看眼前姿态不动如山的小表妹几乎是满心嘲讽,之前警告他离远一些的是她,现在几次三番追上来的还是她,两人之间似乎永远是她占据上风满口道理,想想真是让人不愉快。
于是,这会儿不愉快的他几乎是口不择言了,“小表妹,不过一支簪子而已,你这么寻根究底我看不像是在乎簪子的事,倒更像是欲擒故纵,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大概是我太好说话了,才让你产生了我可以耍弄的错觉?”沈惟铮冷漠道,“你的心机用在此处,我只能说可惜了,毕竟,不是谁都吃你这种手段的。”
又来了,这种腻味到不行的话,姚青只差冷笑,看来她的丈夫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一个毛病。
或许,所有被人追捧着的人都是一个调调,只是他们忘了一件事,纵然他们再出色优秀都好,总有一些人是不吃这一套的,姚青从前不买账,现在依旧如是。
人或许会钦慕渴望天上月水中花,但多数止于远观与欣赏,在近处朝夕相处后还能保有那份心意不改的,少之又少,侍从眼中无英雄,这个道理来的并非毫无缘由。
姚青在心中嘲讽自己,若非她对过往耿耿于怀,否则断然不会受一份相似的旧物牵累,以致于酿成今日局面,但若真不去追根究底,那又决计不是她自己了。
她自来是这种性子,重生一次也改变不了多少,只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缘果报而已。
“诚如大公子所说,不过是一支簪子而已,”姚青目露嘲讽,“我只不过想知道这只簪子的式样大公子从何得来,想不到会惹来大公子一通训话,看来是我太过想当然了。”
“说到这儿,未免大公子继续误会下去,我还是先行离开得好,至于簪子的事,大公子若懒得同我说,遣下人告知也可,我就先行告辞了。”
看出来沈惟铮根本无心给她一个痛快答案,姚青果断不再纠缠,这里是瑛王府,她出来这么久表姐该担心了,且若被人看到他们两人单独呆在一处,谁知道会惹出什么闲话。
既然沈惟铮“好意”提醒她,她当然要领情。
姚青说走就走,毫不留恋,沈惟铮在后面看着人远去,并未开口阻拦,两人几句话就呛起来,互相分开也好。
当然,回去之后,他少不得要教训一番那个多事蓄意插手的人,否则他心气难平。
至此,两人不欢而散。
林中分别之后,之前那个不见踪影的侍女突然间出现,带着姚青原路返回。
等回到席上,沈蕾关心出去许久的表妹,姚青只借口说王府景色太美,让她流连忘返,换来沈蕾无奈笑容,“你啊,倒是难得有小孩子脾气,若是喜欢美景,过两日咱们一块儿出游,正好在大哥离京前再好好聚上一聚。”
提到沈惟铮,姚青想起对方刚才那副少见的尖酸刻薄模样,撇了撇嘴,“随表姐安排,我都可以。”
沈蕾笑笑,递了杯果酒过来,“这是王府准备的石榴酒,我尝着不错,今年若是有空,打算也酿一批试试,晚晚尝尝看喜不喜欢。”
姚青抿了一口,开口称赞,“确实不错,若表姐有意,到时候我给表姐帮忙。”
很快,场中歌舞停歇,陆怡再度出现在宴席上,传话让侍女们开始此次赏花宴的重头戏,将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名贵花草一一呈上,由众人品鉴观赏。
看着上首言笑晏晏面无异色的陆怡,姚青心生感叹,难怪是日后能登临后位的女人,完全不见刚才被心上人拒了亲事的异样神色,这等养气功夫,她望尘莫及。
男宾们的酒宴上,唐渊无视来自好友满含威压的不善眼神,满场同人说笑不停,全然没有半分心虚模样。
沈惟铮几杯酒下肚,不管旁边人有无在听,只冷声道,“之前我警告过你,不要再随意插手我和她之间的事。”这个她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唐渊送走又一位喝高了的客人,漫不经心道,“既然见到她就心烦不高兴,那又何必留出空隙给人钻,别说我那些安排你不清楚,这瑛王府里,你说话做事可比我管用。”
此言一出,沈惟铮停下了喝酒的动作,眉间褶皱深深,虽然脸色难看,却没再多说什么。
见状,唐渊笑笑,拍了拍好友肩膀,“没关系,反正下个月你就要去西北了,一去几年不回来,再心烦也不过一会儿工夫,以后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清静,就是现在你都可以把人当做过眼云烟,谁都碍不着你也影响不了你,你尽管拿命去拼前程,反正没人在意。”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负气之意,沈惟铮看向身旁好友,虽然他酒喝得不少,但显然并非借酒装疯,只不过大概是心里有气,这会儿不想憋着了而已。
所以,唐渊对他做下的决定也是心有怨言的。
沈惟铮默了默,许久后缓声道,“我以为你明白。”
“明白?”唐渊又饮下一杯酒,盯着好友道,“我哪儿能明白沈大公子的心思?”
他言语间几分自嘲之意,“从前同我说的都不过是玩笑话,如今涉及生死的大事,突然间就这么决定了,还要一去多年,沈大公子这么本事,哪儿需要我们这些人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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