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春闱如火如荼,殿试近在眼前,她和姨母打过招呼,去看她从官牙里买来的那些奴仆。
当时赶得及,买的人杂,她初步过眼了一遍,将人安置好,如今一段时间过去,也是时候看看哪些人能留下来了。
午后,马车驶到西城,宅子前早已有管家候命,等一行人入了府,姚青这才发现两边的院子同之前来时已大不相同。
看着旁边人家青砖灰瓦上绿茵茵的青苔,她皱了皱眉,没看错的话,那青瓦上的标记与屋角飞檐垂挂的燕子风铃……
一个的话还能说是巧合,两个的话就是板上钉钉了。
“小姐?”注意到她的视线,管家出声询问。
“知道对面住了什么人吗?”姚青问。
管家认真想了想才道,“听说也是前阵子刚搬来的,来的时间不长,所以不大清楚情况,只知道是南边来的,家里有病人,平日里只有厨娘并一个仆妇经常出来走动。”
姚青没说什么,只是道,“既然宅子里住的都是举人,平日里就多注意些,西城这边本就人多,多注意安全,也别让那群举人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要是有麻烦,能避则避,不能避需要找人帮忙的话,不妨去临宅看看,再不然就去报官,总之,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小姐放心,保证做好。”
等进了仆妇下人们所住的小院,之前筛过一遍的下人里有几个出色的冒了头,也有几个偷奸耍滑不顶用的漏了陷,将不安分的发卖退回,简单敲打了两句,姚青带着选出的几人准备谈正事。
她现在急缺人手,官牙这里买的人参差不齐,现在筛出来的能办事的都是官奴,这些人好用却也不好用,若非她现在年纪小,不方便亲手调-教人,不然绝不会收为心腹。
曾经她在官奴之事上吃了大亏,现在是绝不敢再重蹈覆辙了。
天色渐晚,处理完这边宅子里的杂事,安排好接下来的经营生计,又花出去一大笔钱,她这才准备启程回府。
马车停在宅院门口,她刚准备上车,就见旁边宅子里出来了一个人,虽然戴着帷帽,但姚青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沈惟铮。
不止认出了人,她还看出来这人受了伤,血腥味隔着这么远她都闻得清清楚楚。
刻着宣平侯府标志的马车停在这里,果然,那人停了脚步。
隔着面纱,她不清楚沈惟铮是什么表情,但至少她清楚对方的视线明明白白落在她身上。
上辈子沈惟铮入骁龙卫比现在要晚,且进去之后,办的差事堪称极密,虽然他说得不多,但提过的那些姚青记得清楚,至少这燕子风铃和青砖如意纹就是其中一项。
现在看来,沈惟铮的路走得比从前快多了,只是,也和从前一样惊险。
她闻惯了这人身上那隐隐的血腥味,对他身上的伤痕更是知之甚深,姚青收回视线,神色平静的上了马车,就是不知道以后经受这些的人是谁了。
马车缓缓前行,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下,外面车厢被敲了敲,传来熟悉声音,“表妹可否捎我一程?”
“姑娘?”海棠有些不安,“是大公子?”
姚青撩-开手边帘幕,就见沈惟铮站在一侧,她沉默一瞬,随后开口道,“上车吧。”
沈惟铮毫不客气的上了马车,车厢里,因为多了一个人,气氛突然沉闷得吓人,海棠坐不住,和姚青说了一声就赶紧去了外面,这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对沈惟铮的事,姚青没有半分好奇心,她靠在车厢一侧闭目养神,心里想着之后的打算。
倒是对方,不知为何,先开了口,“旁边那宅子是表妹的?”
姚青睁开眼,看到沈惟铮一张面色惨白的脸,“是又如何?”
沈惟铮垂眼,神色平静,“春闱动荡,表妹将宅子租给那些举人,凡事还是多用些心才好。”
一句话,姚青承了沈惟铮一个人情。
第13章
时隔太久,过去有些事记得清楚,有些则不然。
对于姚青来说,她入京这一年的春闱如何记忆里并不清楚,但能让沈惟铮用“动荡”两个字给她提醒,显然如今里面的水浑得很。
想起上次江州官船遇袭之事,姚青眉眼低垂,语调疏远恭敬,“多谢大公子。”
见她这番做派,沈惟铮点了下头后也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本就是今日受伤回府不方便,恰巧碰到她借了一个便利,这句提醒她若是能听明白最好,不明白的话,有骁龙卫的暗探在那边盯着,想来也出不了大乱子。
马车中一时十分安静,外面街道上的喧闹隐隐约约的传来,愈发显得内中两人相处时的疏远凝重。
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人都一心只想着早些回家,谁知道马车行驶途中却突然遭了意外。
贸贸然在路上横冲直撞的小孩子差一点就被马蹄伤到,若非有路人眼疾手快救人,只怕要身受重伤,马车为了避人,不免重重颠簸了几下。
本就不大的车厢,姚青一时不察被颠得撞进了对面人的怀抱,手忙脚乱间听到一声忍痛的闷-哼。
等被沈惟铮扶着腰起身时,姚青一眼看到了那被她重重按了一下的胸口处缓缓渗出的猩红血迹。
“你、你没事吧?”她忙不迭去看沈惟铮的脸,却只看到了他惨白面色与额际冷汗。
“没事。”沈惟铮这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但姚青太熟悉她从前的丈夫是何等能忍之人,轻而易举的就听出了平静背后的勉强与忍耐。
行驶的马车再度恢复平稳,姚青坐回原位,看着捂着伤处皱眉的沈惟铮,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差一点,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像从前那样凑到他身边嘘寒问暖。
不管她心里对沈惟铮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复杂情绪,都不妨碍她在这一刻关心他,紧张他。
她不喜欢沈惟铮受伤,也不喜欢看他身上各式各样的伤口,好了之后只剩伤疤还好些,但若是袒露在她面前的血淋淋的伤口,就让她分外难忍。
受伤的沈惟铮,总是让她在心里不断质疑自己,质疑她对他的用心,质疑她对这个家的用心。
比起内宅不见硝烟的战场,沈惟铮身上的伤疤与血迹只昭示着他在外面经受着多么残酷的考验,又付出了何等艰辛来护持这个家与自己。
好似他们两人之间,她对他多一些怨怼不满就是狼心狗肺,总让她时不时怀疑自己的用心与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