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为你好”之类的空话从来也不能解决一个个乃至一群人的温饱问题。
一时酒菜齐备,楼下的热闹终于止歇,江小仙姑娘挑了一名外地三十四岁的豪客相携而去,赵子恒羡慕的看着那名身形魁梧的汉子点评了一句:“真是鲜花茶在了牛粪上,那人除了有钱,哪里懂什么琴曲?”
柏十七悠悠道:“就算是牛粪,那也是一块金光闪闪的牛粪!”
赵无咎莞尔。
赵子恒哑然。
惟独舒长风笑出声来,忙忙转身出去了。
那位豪客不但出手大方,且全身无不透露着有钱人的气息,从发冠到手上的戒子腰间挂着的各色物事,只差在脑门上贴几个嚣张大字:大爷不差钱!
姚娘今日赚的盆满钵满,天大的劳累也消失无踪,见到房里端来的各奇珍异宝,忙吩咐丫头子:“小仙房里的酒菜果子挑最好的送上去,你们都打起精神侍候着,可别出了岔子,不然仔细你们身上的皮子。”
小丫头忙忙应了去侍候,过得片刻又匆匆而来:“姚娘,不好了——”
姚娘才卸了钗环,散了头发揽镜自照,为眼角的细纹而伤感,听到这话只觉得晦气:“什么事儿不好了?”
小丫头道:“有三位大爷来了,其中一位是柏帮主……”
姚娘斥道:“我还当什么事儿?柏帮主虽然不喜欢十七郎纳妾,可也不禁他来咱们院里玩啊,大惊小怪的,出去吧。”等到小丫头子到了门口,忙喊住了她:“回来!悄悄儿去告诉十七郎一声,让他长点心眼,别触了他爹的霉头,小心挨了打。大庭广众之下,怪丢人的!”
小丫头子应了一声,忙忙奔去赵无咎所在的包间,才发现里面酒菜动了一半,人却已经不见了,她暗想:还好走了,也不至于撞到一处。
第36章
柏震霆原本还怕赵无咎与柏十七走的太近, 家里这只崽子不消停, 还带着满身的小辫子, 再闯出祸事儿,不容易收场。哪知道赵无咎被外人揭破身份, 自家崽子一脸傻样, 顿时对这位何大人充满了好感, 恨不得厚厚送一份谢礼。
他低喝一声:“十七, 还不快回家去,犯什么蠢?”
好好回家同丘云平培养感情才是正经。
没想到赵无咎却点头道:“柏帮主言之有理, 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我们回去吧。”示意柏十七推轮椅。
何琰忙忙拦在前面,试探道:“殿下既来了苏州,却不知下榻在何处?回头下官忙完公事, 亲自去向殿下问安。”
赵无咎眉眼之间全是不耐烦, 道:“让开!”
周王常年从军, 京中早有传闻, 自他腿伤之后脾气越来越差, 原来见到百官上前问礼还能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只是冷淡疏离,但受伤之后就大为不耐烦, 没奉送他一个“滚”字算是客气了!
柏十七身上全部的机巧都好像被赵无咎的身份给吓到了,推动轮椅离开临江院的时候还满心茫然:怎么就惹了这么大一尊佛回来?!
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赵子恒:瞧瞧你干的好事!
赵子恒向她讨好一笑, 出奇的乖巧。
柏震霆带着两位商业伙伴走了, 张朱两位欲言又止, 很想探听柏家与周王的关系,柏少十七竟然称呼周王为堂兄,那柏家又是什么来头?
两人心里都存着疑虑,但又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故言辞谨慎,反而沉默了。
柏十七推着赵无咎先走一步,舒长风却被何琰拉住了。
这位钦差大人面露惶恐:“舒校尉,殿下莫不是生气了?”
京中不少受过赵无咎冷脸的官员们都曾经有过何大人的忧虑,舒长风驾轻就熟安慰他:“殿下心情不好,何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何琰小心探问:“殿下来江南……是散心的吗?”
舒长风叹气:“可不是嘛?殿下多年征战,如今身体不适,来江南休养而已。况且殿下一向不喜欢被打扰,何大人既然是奉旨的钦差,倒不必特意去向殿下问安,殿下也不喜见外人。”
他向何琰拱手:“在下告辞了。”
何琰注视着他大步而去,如释重负。
钦差何大人满身轻松的回去了,柏十七却与他恰恰相反,一路之上眉头皱的死紧,到了家门口还被个长随拦住凑近耳边嘀咕了几句,她眉头才算略微舒展,亲自送赵无咎到客房才开口:“我有一事不明。”
赵无咎道:“不明白什么?”
“如果我没听错,您是……那位掌兵的殿下?太子殿下嫡亲的弟弟周王殿下?”
赵无咎:“这么说也没错。”
“那我要不要下跪行礼?”她作势要跪,被赵无咎拉了起来:“认识这么久了,现在才跪你不觉得晚了点吗?”
柏十七本来也不是什么循规蹈距之人,正好就坡下驴,自行落座,以一副探究的表情端详赵无咎,心想果然之前一直觉得他不似文官,原来气质一说并非虚妄,她今日也算是亲证了。
赵无咎任由她打量,对她的表情尤觉好奇:“在想什么?”以柏十七的性格,说不定没什么好话。
“也没什么。”她眼里逐渐浮上笑意:“茶楼酒肆传唱的英雄人物忽然之间出现在眼前,总有点不真实,上次还听到外面有说书先生形容周王殿下声如铜铃……原来传言全然不靠谱!”其实外面早有传言,说周王天生貌丑吓人,留在京里有碍观瞻,这才自请前往戍边,没想到天生将才,拒敌于国门,立下绝世功勋,这才回京……云云。
不然怎么解释他好好一个嫡出的皇子,不留在京里舒舒服服等着做亲王,非要跑到边关去受苦?
赵无咎居然心情出奇的好,难得自黑:“是不是见过之后觉得还不如传言,很是失望?”
“传言自有其夸大之处,不过想象落到了实处,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她再想不到传闻之中的杀神居然是个喜欢训人的古板性子,与人民群众的期待南辕北辙,让她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赵子恒原本缩在一边的,听到她这话才道:“外面那些人不知道怎么编排堂兄呢,你居然也信?”
柏十七对他可没什么好声气:“也是,兄弟一场都信不过,挖了坑让我跳,更何况外面传言哪里作数?”
可怜赵子恒一路之上不知道被她坑了多少次,临了还要向她认错道歉:“都是我的不对,我原想着咱们认识的时候就不计较这些身外的虚名,彼此只要投契便好,这才没有明示身份。再说我若明示了身份,你还肯同我做兄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