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锦见他返身从马背侧的一个囊袋里取出段绳索,扭头便跑,被他从后追了上来,轻而易举地便将她双手扭到身后捆了起来。
“裴长青!”
梅锦愤而抬脚踢他,嘴里又被堵上一块他显然早备好的布巾,接着双脚腾空已被他抱坐到了马鞍上,他也翻身坐到了她身后,道:“这样坐你能舒服点。再忍一下,到前头就换马车。”
梅锦气的几欲晕厥,身子摇摇欲坠,忽然头顶一暗,裴长青已经脱下外衣将她从头往下整个罩住,接着一手制住她,另手挽缰便驱策马匹继续前行。一路马不停蹄,将近傍晚,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梅锦被换上了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时,梅锦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和愤怒里慢慢平定了下来。
毫无疑问,她现在被带着离龙城已经越来越远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方向,但推断应该是去往黔中道的,只有走这个方向,才能避开如今正重兵布防的滇西北而进入四川。
落入裴长青的手,自己性命无虞,这一点不用担心,她知道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李东庭知道这消息后必定会想方设法来救她。即便不去考虑剑南道如今战事正紧的局面,倘若,她真被裴长青带了他的地盘,到时李东庭将不得不深入四川腹地来解救她。一旦这样,他的危险便无处不在。如果裴长青再利用她设什么局的话,李东庭到时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马车连夜走了一夜,梅锦被困在里面,睁着眼睛也熬到了天亮。
让李东庭或者他的人深入四川腹地来救她,这是最坏的结果,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
第二天的晚上,深夜时,裴长青停下来,带着梅锦下了马车,到路边一户农家里投宿。
天气很冷,梅锦困在马车上这样连续颠簸一天一夜,中间只在解手或者吃饭喝水时才能有片刻松绑的功夫,下来双脚踩到地面时,几乎已经站立不稳。被裴长青扶持着,几乎是半抱地送到了柴门前拍门。片刻后,一对老夫妇点灯出来,听裴长青说路过此地,自己妻子十分疲倦,想借住一宿,犹豫之时,见裴长青递过来银子,立刻答应了。
梅锦身上依然罩着裴长青外衣,遮住了她被捆起来的手,是以那对老夫妇并没觉察到什么异常,领着到了一间空屋,说是自己儿子媳妇住的,今日两人去了媳妇娘家,要在那边过夜,正好可以让他们住一晚上。
裴长青道谢,叫老夫妇去烧些热饭。因方才他给的钱不少,老夫妇满口答应,留下烛火便出去了。
裴长青关上门,走到梅锦身边,解开她身上绳索,低声道:“锦娘,我不想伤害无辜之人。但是你若想给他们什么警示好叫他们通知人,我就只能杀了他们。”
梅锦不作声,靠坐在床铺的墙边,慢慢揉着被捆的因为血液不畅而变得麻木的手和脚。
裴长青看见她腕上留了几道青红色的绳索印记,伸手过来似乎想帮她揉,梅锦避开,冷冷看了他一眼。
他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收了回去,道:“这里快入黔境了。我知道这样绑着你,你会很难受。明天我不绑你了。只是你别想着逃跑。这里你人生地不熟,不可能从我手里跑掉的。”
梅锦道:“如此多谢你的仁慈了,裴大人。”
裴长青望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坐到了一边,沉默了下去。
片刻后,那对老夫妇送来了一个火盆以及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放下后离去。裴长青给梅锦舀了一碗,放到她边上。
梅锦歇了片刻,人终于觉得舒服了些。思忖着要养好精神,便端起了碗。只是实在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又放了下去。
裴长青道:“我们走的路偏。明日未必能有热汤饭能吃。你还是再吃两口吧。”
梅锦靠在墙边,道:“长青,你已经变得我完全认不出来了,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你心里清楚,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你这样把我绑过去,有什么意义?”
裴长青仿佛没有听到,过来端起碗,夹了面送到她嘴边要喂她。
梅锦冷冷看他一眼,扭过脸。
裴长青收回手,自己几口吃光,放下碗道:“那你睡吧。”说完将火盆移到梅锦床边,自己扯了条凳子坐上去靠在了门边。
这里靠山,后半夜火盆灭了,空气变得更冷。夜里梅锦缩在床上不敢深眠,半睡半醒,裴长青仿佛也就一直那样靠坐在门边过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便带着梅锦又上了路,继续往西北方向而去。如此五六天过去,这日到了一处地方,裴长青向人打听路的时候,梅锦听到南盘这个地名,心里不禁又燃起了希望。
前些天在路上,她就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只是裴长青松了她的绑后,对她看的极严。即便她在路上说要解手,也必定站在能听得到她动静的不远之处。晚上落脚睡觉,只要她一动,他就仿佛收到感应,睡着了也会立刻会睁开眼,根本找不到任何逃脱的机会。
但是南盘土司府,梅锦却听过这名字。
西南有五大土司,昆麻李氏为首,接着盘云苗家,排第三的,便是南盘土司府。
南盘老土司与李东庭的父亲交情很深,李东庭接土司位后,与南盘老土司也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此次出兵剑南道,南盘土司府也出了五千人马。
方才裴长青问路时,那个当地人似乎提了句,南盘土司府距离这里并不是很远。
如果,她有可能找个机会给南盘土司府传信,说不定就有脱身的希望了。
☆、第七十一回
裴长青问完路,略微踌躇,来到梅锦边上道:“锦娘,南盘土司府离这里不远。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我见你有些支撑不住。今晚我带你去土司府里歇一晚上,顺便再给你换辆舒服点的马车,明日再上路。”
梅锦愣住,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兆。
裴长青用这样的口吻说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南盘土司府里已经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她压住因为这个念头而变得骤然加快的心跳,盯着裴长青,“南盘土司蒙氏忠于朝廷,与你自然对立,你凭什么这么过去?”
裴长青不答,只将马车车门反锁,调转车头便往土司府的方向去。天黑下来时,赶车到了南盘土司府的门前。裴长青下去拍门,报上了名,门房跑进去通报,片刻后,里头大步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光头男子,见来的人确是裴长青,亲热地迎了上来,道:“裴老弟,成都有幸见了一面,匆匆别过,那时我还颇遗憾,难得遇到裴老弟你这样的少年英雄,想存心结交,苦于没有机会。不想今日你竟自己登门了。我听说你在利州刚升了都护不久,什么风把你给吹来我这里?莫非……”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裴老弟是为主公大事而来?”
他说完,看了眼他身后,见并无别的人马,路边只停了辆不起眼的无窗马车,车门也反锁着,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裴长青笑道:“蒙大哥有所不知,利州暂时无事,我偷空便回了趟云南老家,如今正赶回去。私人之事,并非公差。”
这姓蒙的汉子也未多问,笑道:“来了就好!裴老弟快快请进,今晚我设宴款待,你我不醉不休。”
裴长青回头指着马车道:“有件事麻烦蒙大哥。我车里带了个女子,不欲露面,可否开门叫我引马车进去送她落脚,今晚暂住一夜?”
汉子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过来,拍了拍裴长青肩膀,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侧门便可行车,裴老弟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