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锦打断她的话。
“娘,你挂
念长青,舍不得他在外面受苦,非要把他弄回来,原本也没什么,你去就去了,只是第一,你不该瞒着我,第二,你也不该借我的名。是,我之前是帮了些李大人的忙,只是人家当时就已经一一还了,忙也帮过我们,赏赐我们也拿了,并不欠我们什么了。人贵自重,咱再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仗着那么点脸面开口要人家这样那样的道理,您说是吧?”
万氏脸腾地红了,勉强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一家人吗?我拉下老脸不要去求了人,不也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好了好了,娘知错了,全是娘理亏,老糊涂了,成了吧?只要长青能回来,娘给你磕头认错也行!”
同一屋檐下,处了这么久,梅锦早料到和她说,她也会是这种反应,压下心里翻涌出来的无力感,沉默片刻,道:“昨晚后来我也想过,既然你去都去了,李大人也答应了,长青能提早回来也是好事。我今日说这个,不是要娘你跟我认错什么的,您是长辈,待我也亲厚,我心里有数,我只是想提醒下娘,以后不要再瞒着我做这样的事。”
万氏听她语气缓了下来,松了口气,讪讪地应了下来,借故起身要走,被梅锦叫住。
“娘,我还想求您帮我个忙。”梅锦道。
万氏忙点头,“儿媳妇你说,这么客气干什么!”
梅锦道:“娘,你也知道,我开医馆给人看病,病人里男女老少都有,我不能为避嫌,只挑妇人看病,娘您说是吧?”
万氏不知道她忽然提这个干什么,心里嘀咕了一下,面上应是。
“娘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氏一愣,道:“孝敬,能干……”
“娘您觉得我是那种不守妇道,会趁着男人不在家和别人做出苟且之事的人吗?”
万氏心再大,这会儿也听出了梅锦话里的意思,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忙摇头否认。
梅锦道:“娘您信我就好。以前长青在家还好,如今长青不在家,我又要抛头露面,我晓得邻居里头难免便有好事的整日盯着我,要抓我错处,闲言碎语也难免会有,虽说人正不怕影子斜,但被人在后头那么盯着,总不是件舒心的事。明日起,娘若是听到有人扯这些要坏我名声,媳妇还望娘能护一下,替我斥那些人一顿,省得他们吃饱了没事做,整日疑神疑鬼,叫人见了心烦。”
万氏面红耳赤,哎了一声,勉强附和梅锦几句,这才挪了出去,心知自己心思应是被儿媳妇给看透,这才跟自己说了这一番话,把她闹了个没脸。出来后,拽住阿凤到个角落,拍了她胳膊一巴掌,骂道:“死丫头,把我的话告诉了我儿媳妇是不是?”
阿凤睁大眼睛,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停叫委屈:“阿姆你和气,待我又好,还给我零钱花,我再没良心也不会把你告到娘子面前。我猜是阿姆一天两三趟地往娘子医馆跑,娘子走一步路,阿姆也跟一步路,坐那里又没事,见娘子和个男人说话,阿姆你就盯着不放,娘子那么聪明的人,自己想也早想出来了!”
万氏被说的哑口无言,心里寻思好像也有道理,又见阿凤撅着嘴巴要哭似的,心里烦恼,咳了一声,松手放了她。
……
自打那日被梅锦旁敲侧击地说了一通,接下来那几日,万氏果然收敛了许多,没再像之前那样时时盯着梅锦一举一动。身后少了双监视的眼睛,梅锦也觉得舒坦了不少,婆媳两人相安无事,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梅锦记得那晚在苗寨里,李东庭说快则七八天,慢则半个月,他那边就会有裴长青的消息。如今已经大半个月过去,却一直没收到音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万氏渐渐没了起头的笃定,有些焦躁起来,整天等消息,一听到门口什么动静就跑出来。见过去这么久,始终没土司府那边的消息,更不见儿子回,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只是唯恐又被梅锦说,也不大敢在她面前提,只是这日傍晚,等梅锦从医馆回来,吃饭时,自己叹了一口气。
梅锦知道她心里所想。便道:“娘,李大人既然说了帮忙,就会帮的。你再安心等等。”
虽然迄今为止,她和李东庭不过是泛泛之交,两人说的话,全部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篇小学语文课文的长度,但从心底里,她觉得李东庭办事值得信靠。他既然答应了帮忙,必定不会空许诺。之所以现在还没消息,想必有他的原因,所以这样劝万氏。
☆、第四十二回
龙城土司府。
张富手执一封信入内,递给了了李东庭,道:“大人,岭南那边来了消息。”
李东庭接过,启封取出信瓤看了一眼,神色略显怪异,定了片刻。
“怎么了大人?说什么?”张富问。
他知道李东庭之前为让马平县裴家的那个小子提早从岭南役场回来,费了番心思,最近也一直在等消息。
这信应便是那边的回音了。
李东庭慢慢放下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
张富心里实是纳罕。
李东庭身为地方土司,掌律例刑法,平时处事公正,罕有徇私,除了这个裴家小子的事。第一次伤人也就罢了,上次意外致人死亡,原本至少十年,也给改成了两年。现在还要出动关系把他给弄回来。
自然张富明白,这多少是因为裴家那个儿媳妇曾多次助力过的缘故,但这样任人予取予求,不大符合他所知道的自家大爷的一贯行事作风。
“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张富临去前,问了一声。
李东庭走到桌后坐下去,摊开纸笔。
“你派个人,给梅氏送封信。”
……
当天,这封信便被送到医馆里,交到了梅锦手上。
信自然是李东庭写来的。他告诉她,裴长青在到达岭南役地后没多久,和一个小吏起了冲突,受到鞭责,数天之后突然失踪,过后搜寻,在役地附近的江边发现被砍断了的一段脚索,应该是循江逃走了。此后杳无音讯。如今他的名字就在逃犯之列。
李东庭在信末说,他推测裴长青如今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他会尽量帮她继续打听消息,一有新的进展就会告诉她,让她不要过于担心。
梅锦看完信,独自沉默了许久。
当晚回家,万氏再一次念叨土司府何时会来消息,梅锦淡淡道:“娘,今日我已经得到消息了,李大人说役地那边如今管的很严,他一时也没法把长青弄出来。”
万氏呆住,啊了一声,急忙又问:“那有没说什么时候能弄出来?”
“您别指望了。看意思是行不通了。反正也只剩一年多了,等着他便是。”
万氏大失所望,坐在那里愣了半晌,当晚饭也没吃,自己长吁短叹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