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就算把我绑回去了,我也不会点头就是。”李东林索性又躺了回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东庭皱了皱眉,示意随从避开。随从会意,忙远远走开。
等只剩两个人了,李东庭方沉声道:“东林,你是不是看上了裴家的那位梅氏,所以才又跟她到了这里?”
李东林实则昨日便来了这里。远远看过一眼梅锦背影。自从上次他一时意起,故意坐她医馆对面刁难致她闭馆避开自己后,也是闹了个没趣儿。前些天为了避开婚事跑了出来,在外漫无目的晃了几天后,想到了她,便又悄悄跟了过来,见她忙碌不堪,自己好似也没什么借口可以再露面,便没出现在她跟前,但也不想走,见这里山水不错,地方也清静,便先留了下来。没想到此刻从自己兄长口中突然说出这话,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刚想矢口否认,却见他双手负后居高望着自己,表情沉沉莫测,辩解之话竟说不出口,顿了下,索性道:“我看上了,怎么了?”
“胡闹!”李东庭眉头皱了起来,“东林,你若看上别的什么女子,我也不会管你。只是这个梅氏不行。她乃有夫之妇,夫妻相处也甚融洽,你若再这般胡搅坏她名声,我必饶不了你!”说到最后,声音也透出了些严厉。
李东林还小时,便见兄长继承家主之位,此后声威积重,对兄长一直仰望有加。李东庭对这个唯一的弟弟也极是爱护,像今日这样用如此疾言厉色与他说话,还是第一遭。
李东林愣了一下,垂头丧气地道:“我晓得了,我不再缠她便是了。只是苗家女儿,我是不会娶的!”
李东庭听他如此说,脸色复又缓和了下来,想了下,道:“二弟,我记得前些年你与苗家女儿处得甚好,我还以为你们两情相悦。既然你真不愿娶,我也不会逼你。只是你不好这样在外头浪荡,须得与我一道回去,好好和母亲说话。母亲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你与她好好说,我料她也不会强行要你娶她。”
李东林沉默了片刻,终于怏怏道:“我晓得了。我和你一道回去便是。”
李东庭脸上露出微微笑容,抬手拍了拍弟弟肩膀道:“如此甚好。记住,往后不许再对梅氏胡搅蛮缠!”
“……哥,你什么时候连别人夫妻的事也要操心了?”
李东庭叮嘱完,转身迈步,听到身后弟弟的嘴里嘟囔了一句。声音虽轻,却也入了他耳。目光微微沉了沉,也懒怠再和他多说,作没听到,快步而去。
☆、第三十五回
半个月后,濮寨里病患渐渐减少,在此忙碌了将近一个月的梅锦终于得以喘一口气,将剩下的事交给土司府的医士们,与裴长青先一道回了马平县。哲牙父女也平安归来,族长允诺往后再不会生他们的事,哲牙对梅锦和裴长青万分感激不必细表。
万氏见儿子媳妇终于回来了,也是欢喜,勉强压下心里的一个疙瘩,三人吃了晚饭,在灶房里收拾时,梅锦见裴长青时不时看着自己,目光兴奋又紧张,知他记着自己前些天答应过的那件事,便朝他笑了笑。
“锦娘啊,跟娘来一下。”收拾完,万氏忽然道。
梅锦应了声,跟着万氏到了她屋里。见万氏关上门,有些不解,笑问道:“怎么了,娘?”
万氏脸色凝重,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梅锦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柜子里有一张卷起来的席子和枕头。就是自己屋里裴长青原先睡的那套。想必是这一个月里自己一直不在,万氏进来帮着收拾屋子时发现的。
“锦娘啊,这是怎么回事?娘在你屋里衣柜里看到的。”万氏问道。
“莫非到现在,你和长青还是分床睡?”万氏看着梅锦,目光里带着不信之色。
梅锦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是,长青之前一直和我分睡,只是……”
“锦娘啊,不是娘说你,这叫什么回事?”没等梅锦说完,万氏便开口打断她,神色里浮上一丝不满,“你们成婚都这么久了,亏娘还天天盼着能抱孙子,你竟……竟然还一直没和他圆房!娘晓得一开始是长青不对,只是这些时日,我见他已经改了不少,和那个娼妇也没再往来了。我还一直道你明白事理,没想到竟……这,这叫娘怎么说你才好……”
万氏责备着的时候,门忽然推开,裴长青出现在门口,万氏见他突然进来,闭了口。
裴长青应是听到了自己母亲方才责备梅锦的话,面色涨得通红,道:“娘,你别说了!和锦娘没关系。是我自己一开始不要和她一起睡的,你怪她做什么?”
万氏一愣,张了张嘴。
“全是我的不好,你要怪就怪我,怪她做什么?”裴长青走到梅锦边上,“锦娘,你别生气!”
梅锦笑了笑。
“哎,这是怎么说的,我哪里怪过锦娘,只是和她说了两句而已!”万氏在边上露出尴尬之色,抬手开始拍裴长青,“我打你个混账小子!你好好的又闹什么,不好好过日子……”
裴长青躲了两下,丢下句“我俩过的好着呢!您不用瞎操心!”拉着梅锦就要出去,正这时候,外头院里忽然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裴少爷在吗,裴少爷在吗?”
屋里万氏和裴长青停了下来,对视一眼,走了出去,见来的竟是住羊子胡同里的那个马婆子。因她是说媒的,故万氏也认得她。晓得她和白仙童是两邻居,见她突然过来,脸色便有点不大好看了,便上去问:“老姐姐,你叫我儿子做什么?”
马婆子哎了一声,看见裴长青,上前便拉住他道:“裴少爷,张家人过来了好几个,气势汹汹要赶你妹子出去,不让她住那地儿了,哭的跟什么似的!你说她一个闺女家家,这要是没了住的地儿,能到哪儿去?你和张家少爷不是兄弟吗,赶紧去看看!”
“关我儿子什么事?你赶紧给我走!”
万氏听到白仙童的名字,脸色登时就拉下来。马婆子还要再说,见万氏似乎就要翻脸,扭了扭唇,“行行,我走了就是。看不过眼去,好心过来说一声,还成了我的不是,好心遭雷劈!”
马婆子一边嘀咕着,扭身走了出去。等她一走,万氏立刻跟上去把院门闩了,道:“好了好了,没咱们的事。天也黑了,你们俩进屋吧。”说着不由分说便推他两人进了屋里,又关上了门。
梅锦点了灯,见裴长青坐在那里一语不发,便自己也坐到了灯下,随手拿了件脱线的衣服缝补起来。半晌,听见裴长青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也不管他,缝完了叠好衣服放到柜子里,转头,见裴长青站在自己身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梅锦心里叹了口气,道:“你想说什么?”
裴长青低下头,低声道:“锦娘……我知道我不该说这话,只是……我从前没跟你提,白仙童她……她小时候就和我认识了……”
原来这白仙童便是裴长青小时候到沧州学武时,武馆里一个武师的闺女,时常给裴长青带好吃的,后来裴长青死了父亲离开沧州,白仙童还哭了一场。再后来武馆解散,两人便断了音讯。两年前裴长青因张清智的缘故重见到白仙童,往来了一段时间,有一次偶尔说起幼年之事,才知道竟是小时候的玩伴。她爹死了后,她便辗转最后流落到了这里的青楼。
梅锦惊讶地看着他。
“她真的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武师的女儿。她脖子上有颗痣,不会认错的……”
梅锦想了下,问:“你娘知道吗?”
裴长青道:“……我之前跟她提过,只我娘说,又不是我师傅的女儿,用不着往来……”
“锦娘,我……”裴长青脸憋的通红,吃吃地道,“我原本也不想管她的事了,只是想到小时候的情分……”
梅锦沉默了片刻,道:“你当早跟我说的。既然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如今她落难,你适当照顾她也是应该。你去看看吧。只是记住,千万别惹事!那地方既是张家的,张家要赶她走也是正理。你叫她好好搬出来便是,今晚找个地方让她先落脚,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说。”
裴长青如逢大赦,感激涕零地看了眼梅锦,转身打开门便飞快跑了出去,万氏听到动静,拦都拦不住,等裴长青走了,进屋顿脚道:“锦娘!你怎放他去了?”
梅锦道:“娘,长青说白仙童是他小时候学武时武馆里一个武师的女孩儿,当时对他还多有照顾。原先我不知道这一层。既知道了,也就理解了。你强压着不让他去,他心里也难受。”
万氏一愣,随即嘟囔道:“这可真是冤孽!也不是我狠心不念旧情,只是你说,她随便落到别的什么去处都好,我也不拦他,偏落到那种地方,我们是正经人家,叫人怎么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