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态度杨氏并不在意，一声长叹之后接着说道：“你说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老天爷配合，收了不少粮食，眼看着这一大家子人都能吃饱饭了，又出来这么一个大个子，我看他的饭量肯定不小，粮食一共就那么多，他吃的也就是从我们碗里匀过去的。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心疼家里那些正长身体的大小伙子，饭都吃不饱，还怎么长。”

苗氏切菜的速度不由得放慢，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说道：“这事我们做不了主的。”

杨氏一听这话，心里更窝火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眼珠子转了好久还是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得一边烧火一边生闷气，又寄希望于公公不要同意。

左边与正屋垂直而建的第二个房间，是柳荷花和柳梅花两姐妹的房间，此时柳梅花坐在床边，低着头，拿着红色的绣线一圈圈地缠着小拇指，再慢慢地解开，再缠上去，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讥讽，她这位大堂姐的手段也不过如此而已。

原本姐妹四个在一起绣花说笑什么的，即使是在简陋的农家屋子内，看着也是一片和谐，只是说着说着，话题在不知不觉中转换到了家里来的那个下人身上。

“那人真黑！”柳桃花毫不客气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壮得跟头牛似地，他以后真的是我们家的下人吗？”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闪耀着激动的光芒。

“你很想他留下来？”柳玉兰温柔一笑，清新自然，对方毫不犹豫地点头，侧头问着柳荷花，“荷花，你呢？”

柳荷花停下手中的针线，皱眉想了一下，说出很现实的问题，“他那么壮，吃得应该不少吧。”

柳玉兰点头，“桃花，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人应该会在我们家留下，但你要收起你的心思，他是下人，却不是你能够指使的。”

“凭什么？”虽然这下人难看了些，可一想到村子里还没有那户人家有下人的，她要是带出去，肯定威风得很。

低着头无聊的柳梅花感觉到柳玉兰的视线，也不接话，这样的模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青青是家里的宝贝，我们该让着她的，”“谁叫她是青青，而我们都不是呢！”“这些都是属于青青的，我们就不要想了。”诸如此类并不算高明的挑拨，对于年仅六七岁并且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小丫头来说确实很有用的。

当然，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对方的语气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大姐姐形象。

“难道你们没发觉，从进门开始，那大个子就亦步亦趋地跟着青青，”柳玉兰说上绣花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说话的语气依旧温柔平和，“爷爷会留下他的，因为他很可能是三叔专门买下来给青青的，桃花，我们应该让着青青的，再说，我们也不需要下人。”

“大姐！”柳桃花的大眼睛里全是不服气，她们不需要那柳青青就需要？

若是之前，柳梅花听了这话，恐怕也会跟她一样的想法，甚至会因此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可现在，她自然不会傻傻地配合，至于柳玉兰的算计，她暂时也不打算做什么，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挣钱，让两个哥哥都能读书，前世两个哥哥因为她成绩好而中途退学，今生她又怎么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让两个哥哥当一辈子农民。

当然，她也知道现在没分家，要另一个哥哥能去学堂，家里其他到年纪的堂兄弟也得一起，刚才她就算了，需要八两银子，而这八两银子，就是她这一生奋斗的第一个目标。

柳梅花坐在那里没动静，柳玉兰也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不着痕迹地转开。

堂屋内，柳全贵从房间一出来，之前微微有些弯曲的背脊此时挺得笔直，即使是板着脸，但从他那双大眼睛里能看出他不错的心情。

见到柳叶氏，刻板的声音都有一丝温和：“这是常笑，以后就住在家里，是青青的下人，吃饭的时候坐我们那一桌，”说到这里，想到常笑跟熊一样的身体还有本来就显得拥挤的饭桌，“老大，下午的时候你去七大爷那里一趟，让他做一张大桌子。”

柳元宵点头后，想了想建议道，“爹，要不就做圆桌吧？我曾经见过县城里为酒楼包间做的那种圆桌，据说坐上十几二十个人都不觉得挤。”

柳全贵同意了他这个提议，转头再次对着柳叶氏，“你去把左边空出的那个房间收拾一下，常笑晚上就要住进去的。”有一个高人师傅，又能听懂青青的话，在柳全贵心里这便是老天爷赐予青青的福气，弥补她不能说话的遗憾，就算是青青的下人，他们也应该好好地对待。

听了这话，柳叶氏其实心里是有疑惑的，但她不会当着儿子和孙女的面问，该她知道的老头子晚上肯定会告诉她的，至于收拾房间的事情，出了堂屋一声吆喝就将这事丢给了老三和老四媳妇。

而在厨房里的杨氏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家老大眼瞅着就要说媳妇了，即使因为这些年日子困难，女方并不要求男方家一定要盖新房子，但总得有一个房间作为新房，之前她将这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公公婆婆也没反对，可现在呢？难道她家老大还比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下人，那可是他们柳家的大孙子，偏心柳青青她也忍了，可一个下人又凭什么？

她不是不想忍，只是越想就越觉得忍无可忍，实在是欺人太甚，在这么下去，他们大房在柳家还有地位可言吗？

“大嫂。”苗氏看着杨氏浑身都在发抖，豁然站起身来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忙丢下锅铲，拉住往外冲的杨氏，“你要干什么！”

“滚开！”杨氏一把就将苗氏推到在地，带着满脸的怒火冲进堂屋，指着柳全贵愤怒地说道：“我不同意，那是我儿子成亲要用的房间，凭什么给一个下人住！”

第17章

被大儿媳妇这样指着鼻子大吼大叫，柳全贵的好心情是瞬间就消失无踪，脸黑得跟锅底一般，饶是如此，他依旧坚持着儿媳妇不归他这个公公管的规矩，只是冷着脸表达他的不悦。

柳家的四个兄弟，除了柳元宵是既愤怒又难堪之外，其他三人均有些傻眼，心想大嫂这是脑子坏掉了还是魔怔了？别说柳家，放眼整个柳家村有胆子对他们爹这样的也数不出几个来。

“你给我闭嘴！”柳元宵一个大步上前，对着杨氏吼道，看来他上次说的那些话她是一点也没听进去，既然说不通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很想一个巴掌招呼过去，让这婆娘知道痛或许就能让她的脑子清醒过来。

“凭什么要我闭嘴，柳元宵，你还是不是男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屁都不放一个！”在杨氏心里，公公婆婆默认她想将那间屋子当成大儿子以后的新房时，那个屋子就已经是他们大房的了，如今被一个下人夺取，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你，你！”柳元宵被她这话气得脑袋冒烟，因为愤怒而红着的额头上青筋都在怦怦直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柳元吉和柳元丰兄弟两对视一眼，虽然大嫂说话很不像样，但到底算是大哥房里的事情，他们再待在这里大哥脸上会更不好看，前者弯腰抱起自家宝贝女儿，后者扯了扯柳元和的袖子，准备悄声无息地离开。

“老三，你给我站住！”杨氏像是似乎豁出去了一般，看着柳元吉抱着柳青青离开，一直以来压抑的酸意和不甘似火山般的爆发，扯着嗓子叫道：“你跑什么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就是你惹出来的，家里的人明明连肚子都填报不饱，还请下人，说不去也不怕人笑话。”

柳元吉没想到火会烧到他这里来，摸了摸鼻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看向柳元宵，他深受柳全贵影响，除了自家媳妇和女儿，其他女人都不归他管，更不会和他们计较。

“我叫你闭嘴！”接着柳元宵便是一个巴掌过去，声音不大，却打得身体结实的杨氏一个踉跄，看着对方瞪大的眼睛，两手握成拳头，忍下怒火，“现在脑子清醒了吧！”

堂屋内有那么一小片刻是寂静无声的，柳元宵这一巴掌，柳家的几个男人都不觉得有什么，若他家婆娘也这般模样，他们同样会出手修理的。

但柳青青的一双大眼睛里透着惊恐，家庭暴力四个字在脑海里不断地闪烁，以前只在电视里新闻上看过的事情，这么突兀地在她面前真实上演，她的一颗心被吓得扑扑直跳，这还是那个慈爱的大伯吗？

要知道在她之前的记忆里，无论身边的人心情多生气愤怒，最多就是表情僵硬不自然，实在是无法沟通的话甩脸子或者转身就走已经算是很失礼的事情，这般失态的大吼大叫甚至动手的，真是第一次看见。

只是当柳青青回神过来，担忧的目光看向杨氏时，令她更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啊！”杨氏一声大叫之后，直接扑上去，对着柳元宵一阵踢打抓挠，嘴上却还没停下，边说便哭嚎，“你竟然敢打老娘，呜呜，老娘这些年为你做牛做马，生儿育女，你个没良心的，你敢打我！”

将眼睛瞪到最大已经不足表达她的震惊，柳青青不得不再将嘴巴张大，她这大伯娘未免也太彪悍了，瞧瞧这才几下，大伯脸上就有好几处被对方指甲挠出来的血痕，她看着都觉得疼。

只是这还没完，或许是力气用得差不多了，杨氏收了手，却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指着柳青青身后依然笑着的常笑声音高得带着撕裂地说道：“柳元宵，我告诉你，今天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说真的？”似乎是气过头了，柳元宵反而平静下来，只是那一脸的伤还有乱糟糟的头发衣衫彰显着他的狼狈，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杨氏，开口问道。

杨氏抬头，见柳元宵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心不由得一抖，想要求饶摇头，但随即一想到若是这一次她妥协了，这个家里她就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三个弟媳妇私下里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再说，她并不觉得她有错，这事就是说出去她也是占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