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黎焕中就是个空有虚名的包袱,把他甩向刑部是为了让保皇党与湖湘自相残杀,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还要老夫掰碎了教你吗!”
“学生愚笨,让老师失望了。”
“罢了,不摔打不成器,老夫说多了反讨人嫌,你自己拿捏分寸吧。”
沈炳文摆摆手,示意自己困乏了,让帐里帐外的人都散了。
吴肇汉抿着嘴唇,恭恭敬敬的退出来,看着蜂拥而至的大臣,他摇了摇头。新任吏部右侍郎瞿国栋尤不甘心,仰起脖子望了这帘幕好几眼,直到许久之后仍无动静才死心离去。
吴肇汉看着远去的那一行浩浩荡荡的人马,不由得攥紧拳头,他才是被老师属意的继承者,这姓瞿的除了家世哪点比得过他,若非瞿家在江南积威甚广,他也配和自己并肩。
帐内,沈梁几人仍在,可谁也不敢再哭嚎。沈炳文半支立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对二兄沈象奎的打量毫不在意。
“沈栗的尸首已被司礼监收押,老夫无能为力。”
“炳文,看在大兄的份上,你就对长房留下的这点血脉施以援手吧。”
“四叔祖,我不想死啊!”沈梁亲眼看见四叔祖首辅余威尚在,当即眼中淬出希望的火花,他爬到卧榻边,颤抖的捧着沈炳文的手,满眼都是恳求。
“不久前,你的兄长也是这么求我放权给他,我给了,结果呢,沈家数十年的努力一朝东流!而今,你又求我救你,孩子,老夫不是神仙,能对你们有求必应。
沈栗既然决定了要拿所有去赌,赌输了,自然就该承受这后果,你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出身。”
话音未落,沈梁的脸色便存存成灰,此时他瘫在地上,想哭都哭不出来。
“爹,你好狠的心……”
“出嫁从夫,你早在二十年前就不是沈家的人了,日后少往沈宅走动,老夫不想再看见你这个不孝女。”
“爹,你这么说就不怕伤女儿的心嘛!”
“哼,早知道赵怀珏叔侄是这么个东西,当初老夫就是把你溺死也不会让你嫁去赵家!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再来污老夫的眼!从今以后,老夫只当自己这辈子无所出,死后也不用你来举哀,有多远滚多远!”
沈炳文的话化作利刃刀刀扎在沈氏的心坎上,让她大受打击,沈氏被人逐出营帐,仰面就栽倒了。
幸而赵怀珏一早守在附近,才没让人遭遇不测。
第278章 太傅!
掀起惊涛骇浪的沈栗谋逆案最终落得一个虎头蛇尾的潦草结局,赵秉安为火速平息寒门的怒气, 将沈家长房一脉移交司礼监刑讯, 自己却猛然得销声匿迹。
泰平帝于傍晚时分清醒, 杖毙了御前所有侍从。太医院首刘霈满门赐死, 副职马如艮下落不明,整个太医院随驾的医者都被乾清宫提走,这让密切关注皇帝动向的各方势力都在心里打起了鼓。
苏袛铭直到此刻才明白沈炳文昨日临走之前为何要留下那样一句话。皇帝这次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只怕龙体已大损,这种时候,就算他对沈家恨之入骨也不会打乱内阁的布局。
沈衰苏兴,这熟悉的局面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 可在场之人都清楚, 他们走到这一步, 前头早就不复往昔清明。
邵文熙在最后一刻出卖了沈炳文,他是最不想首辅党东山再起的,可手里的砝码都被邵柏博那个孽畜掏空,一旦吏部发难, 邵家只能硬着头皮正面交锋。
这种时候重拾赵邵两家的亲谊迫在眉睫, 邵媛馨产下的忠义伯府嫡长孙自然而然进入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夫荣妻贵,父功荫子,这个身上延续着两大家族高贵血统的孩子一落地便是从五品的散射大夫,他的存在意味着太多东西,也招来了许多觊觎!
孟皇后城府浅薄,皇帝刚恢复过来就开始旁敲侧击想落实赵孟两家这桩亲事, 直接把泰平帝气得大动肝火,顾不得一身重伤就嚷着要废后,可孟氏已成竹在胸,直接把荣宝拎出来让他一五一十交代太医的诊断,仅此一招就把皇帝攒住的所有精气神一扫而空。
皇室不会再有后嗣,厌恶的太子与病歪歪的荣王就是泰平帝这辈子仅有的两个皇子,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嫡系皇脉就此断绝。
孟氏手里有兵马支持,一旦她把皇帝丧失生育能力的消息散播出去,这大朔的天立时三刻就能变一变。
泰平帝从打击中捡回理智的那一刹那,首先想到的就是灭口,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孟皇后就当着他的面下旨抚恤师芎,并经东宫印玺传旨赵秉安、孟希来还有章怀郡王回京执掌大局。
真宗膝下子嗣,年长的除了自戕就是互相残杀,剩下一些年幼不知事的,不是被泰平帝圈成疯子就是远黜京城。十皇子晋封长颐亲王不到半年也在林场中丢了性命,而今留在京城身份最高的宗室就只剩下“痴傻怯懦”的章怀郡王了。
一旦皇帝殡天或者太子荣王有碍,这位就是最有希望承继大宝的人选!
泰平帝没料想到皇后竟如此蠢毒,她这是明摆着要引狼入室啊。老十二已近长成,许他接触朝野文武,岂非养虎为患。
孟氏的要挟让他十分恼火,这个贱妇就是吃定了他不会让江山旁落,故而得寸进尺!
赵秉安手中的禁军兵符还未收回,他与南郊的纠缠也尚未理清,如今让他与孟希来结亲,无异于助燃外戚气焰,日后想剜除孟家这个毒瘤只会更加投鼠忌器。
可不允,他的身体摆在这里,在确保荣王能平安长成之前,他不得不稳固太子的地位。
泰平帝昏迷的时间不短,露台那边都已曲终人散,荣宝把那波折不断的变故一段一段的讲给虚弱的皇帝主子听,他知道,御前的情况十分不好……
沈家的案子被赵秉安扣住,这位一路走来忠心耿耿的小赵大人显然是有了自己的心思,他只是抓了人,却没杀人,况且沈栗死得不明不白,这里面是否有他的手笔谁也说不清楚。
联想到先前马季、赵怀珏与苟俪旬的勾勾搭搭,皇帝终于洞悉他那位心腹爱将的想法,为他招揽新势力是假,不想让湖湘再受制于人是真,自己真是瞎了眼,竟把兵符托付给了如此奸诈之辈。
现在这小小的西山汇聚了七万多兵马,八成握在赵秉安手上,泰平帝一想起来就是满身冷汗。
可就算这样他也暂且不能对赵秉安下手,而且还要继续大力提拔,因为失去首脑的江南士族定会拼死反扑,而苏袛铭等人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在前朝兴风作浪,除了赵秉安,泰平帝手中没有其他可用的人,苏燃之辈,事实证明那就是一群只会拖后腿的废物,指望他们,早晚得把江山拱手让人,日后能不能缩回乾清宫做个傀儡天子都未可知。
颓丧阴郁的皇帝全然忘记了自己昏厥之前给心腹设下的死局,在他看来,赵秉安在行营中的不作为已然是不忠的表现,若是自己能好转如初,他必定会拔除赵氏羽翼,清理这个三心二意的佞臣。
孟氏不足为惧,可若是与赵家捆绑在一起就会变得异常棘手。正因为过去这些年对赵秉安的倚重,所以泰平帝才无比清楚这个人的能耐,假以时日,必然又是一个沈炳文!将其授予太子,如同给了东宫一把国之凶器,日后谁能降服得了他……
让奴才取来纸笔,泰平帝强撑着写下圣旨:
桂西军团改制进京,敕封靳啸隶为天下兵马大都督,节制十三省总兵,重建京畿防务。
赐婚长信大长公主府与骁远将军府,恩荣蒙喆幼子蒙括为郡马都尉,加封居胥郎将,领九门提督武事。
着文华殿大学士赵秉安迁刑部郎中,入东宫讲经,享俸太傅,除此之外,其子赵元辅晋身毓庆殿行走,领宗室例,养居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