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小夫妻柔情密意,那边荣宝已经急得要嘴上冒泡了。这小赵大人死活不挪脚, 这不是跟圣上较上劲了吗。
堂堂五品大学士混迹于女眷车架, 这还真不愧潥阳公主的那句红颜祸水,赵家这麒麟儿,怕是被迷了心窍吧。
邵家老太太支着帘子一直没放下,她打眼瞧着自家孙女被哄成痴儿模样,心里有甜有苦,没法子说。赵明诚要是真心为媛馨那丫头好, 就该将媛馨与永安侯府几位夫人合在一处,低调离宫,可他却偏偏大张旗鼓的搞出这些花哨,怕不是又想拿媛馨做什么筏子。
前头死了一个苏煜已经让邵家女眷的闺誉蒙尘,今日又栽进去一个顾裳,赵明诚他心里到底把媛馨摆在什么位置,如果是携手一生的眷侣,那又怎么舍得她背负外面那些闲言闲语。
长信大长公主一扇柄敲在小女儿柔福郡主的后脑勺上,不让她再眼巴巴的往外瞄。
“母亲……”
“甭撒娇,那个男人浑身扎着刀刃,长得再好看也碰不得,你消停点,这次母亲好给你寻个良人。”
“那能比赵秉安还好看吗!我就喜欢他那样的,脸绷得特别正经,好像个俊美无铸的老学究,呵呵……”
鲜活的脸蛋红扑扑的,清脆的笑声咯愣愣响,让长信大长公主有脾气都发不出来。
“你啊,就不该让你跟着瑞嘉瞎混,她那一屋子面首,哪是什么正经人。”
“才不是呢,瑞嘉姐姐可专情得很,连先帝给她的令牌都送出去了。唔——”盛轻如突然意识到自个儿说错话了,赶紧捂上了嘴,却还是挨了母亲一扇柄。
“哼!瑞嘉这辈子早晚栽在邵家那小子手上,你少跟她学。”
“不管你怎么玩,母亲都不干涉,但你那颗心给我摁住了,宗室女成婚不是儿戏,你若不想被皇帝选去犒军,眼睛就要擦亮些。此次秋狩,能入围场的都是京中一等一的公子,母亲会为你留意,但你也要争气些,哪怕是装,你这几天也得给本宫装出个淑女样来。”
“知道了,其实只要长得足够好看,我觉得与武勋结亲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小郡主一心沉迷男色,哪像母亲那么市侩,恨不得拿根尺子量好身家,赶紧把她陪送出去,生怕晚一步砸手里似的。
“呵,潥阳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你不怕守寡就可劲闹腾,届时看为娘愿不愿意搭理你。”
“嗯~~,儿错了,都听母亲的,您看好的一准错不了,至不济我自己玩自己的,量那群酸儒文士也不敢说什么。”
“唉,你能想得清楚就最好,可别像潥阳,一颗真心投进去,往后大半辈子都得泡在苦水里过了。”
北疆三大主帅回朝,皇帝早就示意宗室有招婿之意,柔福的年龄家世俱都匹配,可长信大长公主怎么舍得幼女走这条不归路,下降武勋的公主郡主无不是皇室的棋子,通透的夹着尾巴委曲求全,傻不愣登贴向夫家的都是凄惨收场,楚太后那个老不死的,何曾给她们姊妹留过活路,长信不是光宗的子嗣,可她打落地起就养于皇宫禁内,藩王之女,那就没入过天家法眼。
真宗子嗣繁茂,偏女嗣稀薄,除了瑞嘉,其余两个一早被打发了出去。新帝膝下更是空荡的可怜,此次秋狩,各大公主府都提着心呢,柔福此次若是不能趁早择婿,只怕十有八九会赐婚师家,那师芎的嫡幼子可正当龄呢。
赵秉安早前预留的布局起了作用,何荪手里掌握着顾氏一族圈地欺民的铁证,当初放任事态发展,就是等着他们把事闹大,顾氏宗房那边已经被总督府火速羁押,顾彦郴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想去大理寺打点刑讯,已是赶不及了。
刑部接手了这件案子,蒋正楷将涉案的顾家子弟提出大理寺,不知所踪。
顾彦郴到这时也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巧合,刑部就是等着这个时候反制父亲,迫使他老人家在久悬不决的刑部尚书一职上退步。顾裳的莽撞不过是给了赵秉安一个绝佳的借口,让他在“感情用事”的伪装下完成自己的图谋。
顾彦郴想用内阁压制赵秉安,现如今看来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顾家的案子反倒成了内阁的把柄,赵秉安这是想逼着沈首辅吞下这个哑巴亏啊。
浩浩荡荡的车队往西郊赶去,一路上遇到三波快马,都是围场方向过来的禁军。赵秉安接下了口谕却迟迟不动身,气氛十分压抑。
荣宝心急如焚,他最怕赵秉安这时候撂挑子,私心里荣公公也不想这对君臣因为一个女人产生嫌隙。
有两个行动不便的孕妇在,一切行程都安排的小心翼翼,直至午时,他们的路程尚未完成三分之一,而围场那边,最迟傍晚时分,北疆三大主帅就要抵营,眼下再不出发,就真的赶不及了。
兹事体大,孟皇后那边也发来垂询,邵媛馨知道不能再让明诚留下了。
赵秉安真的要抗旨不遵吗,自然不是的,他只是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不满袒露给泰平帝看,口谕传了三波,正好是火气将起未起的时候。
旅途颠簸,赵秉安轻声哼着拍子将怀中人哄睡,随即小心翼翼地扯开自己的领子,缓步跃下马车。
蒋氏、沈氏都在外面等着,她们看着自家儿子,神色复杂。尤其是沈氏,欲言又止。
“自己好好的……”
五婶心思机敏,赵秉安从没想过能瞒得住她。
“媛馨和孩子就交给母亲、婶娘了,儿子得先走一步。”赵秉安得去把债讨回来,那个人如果以为自己是九五至尊就可以如此作践他的家人,那他还真是想错了!当初赵秉安既能把真宗推下台,那对付根基不稳的新帝就更是游刃有余,御林军、禁军,好像他安插的势力还不够呢。
邵柏博在乾清宫的动作他早有发觉,只是早先一直不忍,想着好歹曾经祸福与共,只要泰平帝肯定他的付出,就还可能君臣相得下去,这大朔朝廷刚刚平稳下来,他们要做的该是勤于国政,开创不二盛世。可泰平帝这次真的是让他寒心了,顾裳算什么东西,赵秉安的禁忌作为深交多年的泰平帝不可能没有察觉,可他就是硬要试探,把赵秉安一颗真心丢在地上碾,当初夏家一案是这样,现如今还是这样。
沈炳文尚在,内阁就还是他道路上的绊脚石,每做一件事都要饱受掣肘。赵秉安手上握着湖湘,苏家的百年底蕴,还有外祖与侯府留下的基业,可这些都太过分散,致使他常常有劲使不出,被内阁几个老狐狸搅合的焦头烂额。
等这次秋狩事了,赵秉安头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整合自己麾下势力,塑造出赵氏朋党。这是个巨大的工程,至少也要三四年的功夫,在此之前他已经重创了沈、苏、顾以及接下来的张,唯独剩下唐邵两股势力无处下嘴。
邵文熙那边有邵柏博支应着,暂时出不了什么乱子,可唐耀山,这位不倒翁对付起来怕是比沈炳文还要棘手,赵秉安要保证内阁不会在接下来的三年内给他使绊子,那对唐耀山若是不能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就一定要毁了他!
“驾……”
骁骑营万马奔腾,惊醒了所有困倦的诰命,孟皇后闷闷的叹出一口气,这些男人口中的所谓情深,不外如是。
围场中各方势力早在清晨就收到了京中的消息,沈炳文没想到顾椿败落的那么快,捏着刑部发来的文书略有些无可适从,这该看作是要挟,还是赵明诚当真要对顾家下手,不过眼下这个时机,他还真赌不起。
大帐内,四位阁老齐聚一室,对刑部这封捎带着挑衅意味的文书十分恼怒。赵秉安这次乘人之危,委实短了君子风度。
“顾相褚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得齐心把这案子兜住,要不然被北疆那些人借题发挥,可就麻烦大了。”
“定国公府也掺和进来了,张镜修现如今倒打一耙,把调兵一事全推给了顾椿与陆家,陆翼江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刚刚已经到御前参奏去了,这桩官司理不清楚,咱们只怕日后就要与西郊一系的武勋交恶了。”
“唉,谁能想到中宫突然性情大变,这不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吗。”
“先与皇帝罢手,退两步,把顾家的案子摁下来。”
“你的意思是?”
“皇帝是皇帝,赵秉安是赵秉安,分开来对付容易得多。”沈炳文不过略施小计就让泰平帝方寸大乱,那样一道圣谕谁心里能不存芥蒂。赵秉安确实是狡猾赛狐,可压不住皇帝给他拖后腿啊。
“刑部尚书的口风可以松,拟几个名单呈上去,满足一下咱们那位圣上乾坤独断的心思就是了。至于十三省总督,老夫看还没人愿意接受皇帝的招揽。”
唐耀山咂咂嘴,觉得沈炳文把新帝看得太轻了,好歹已经继承大统,将来总有一日他会大权在握,现如今皇帝欠缺的不过是时间而已。十三省总督都是朝野中割据一方的实权巨擘,眼皮子深着呢。内阁都不敢说能完全拿捏住他们,沈炳文此刻言之凿凿的认为这些人不敢倒向新帝,可几年之后呢,谁还会在乎他们这几把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