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琐事,没什么关碍。只是圣上心情不豫,儿只怕又要忙活一段时日了。”
蒋氏不干,她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君臣,“还去,你这几年挨得打还少了是不是,爵位你也挣回来了,官你也升了,就不能在家过几天安生日子吗,你自己算算,媛馨还有几日便要临盆,到时候难道还要我们几个老人家巴着宫门求着你回来吗?!”
沈氏也想让侄儿多些时间承欢膝下,可无奈永安侯府就没从风口浪尖上下来过,三嫂只是个后宅女眷,哪里知晓秉安在朝上的处境。
“三嫂,先让他把饭用完吧,待会儿咱们再跟他好好说道!”
赵秉安不知道五婶到底对外面的事知道了多少,他捧着面碗,尴尬的朝五叔求救,可惜赵怀珏兄弟两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俩也想让这小子记个教训呢。
“圣谕八月秋狩,儿子可能,要去围场行营,届时,恐怕赶不上——”
这句话他没脸说,可谕旨过几天便会下到府上,早晚也得跟家里人有个交代。
赵秉安很愧疚,泰平帝目前看似胸有成竹,可对于收复北疆几大军团压根没有丝毫把握,这种时候若没有赵秉安在一旁打气鼓劲,皇帝的心态随时会崩,而且,南郊驻军与黑云一脉的武勋向来都是通过赵秉安维系与皇家的关系,他若不在,这场秋狩根本打不开局面。
邵媛馨低垂眼眸,强忍着泪花,须臾之后又扬起笑脸,安抚似的捏了捏丈夫的手掌。
“你安心在外面做事,府上有母亲与婶娘照顾我,必然是万无一失的。”
“对不起,我总是缺席……”
“明年,等明年朝局平稳下来我就不那么忙了,届时可以日日陪在你与孩子身边,对了,说到孩子,爹,五叔,你们想好该如何定名了吗,是随着长房那边走,还是以忠义伯府这边另行一支族线?”
“哼,你敢把自己分出去,老爷子不得打断你的狗腿!”
说起这件事,三爷殊为吃味,明明是自己的孙子,偏取名这么大的事他一点拿不了主意,华厦里头大包大揽,根本不让他与五弟沾手。
赵秉安一听说是祖父起名,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苦着脸色对媳妇的肚子念叨,“苦了我儿了……”
“噗……”邵媛馨每回见着丈夫这幼稚模样都会被逗得乐不可支,能得老侯爷赐名在府上可是莫大的荣耀,也就这个人会“不知好歹”的嫌弃。
被赵秉安这么一闹,三爷也想起了自家老父亲腹中那少得可怜的墨水,顿时打了个激灵,可别跟秉字辈似的,尽取些拗口的,日后出门走动都不方便。
儿大不由娘,赵秉安铁了心要在外面闯荡,蒋氏等人又有什么办法,一桌饭最后吃得也不尽兴,五爷提留着侄子提前离席,有些事他们爷俩可得好好清算。
“陈家的事你密谋多久了?”
“五叔,陈旭宁的下场在他决定朝您下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收拾他不违心。”
“唉,秉安,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吏部上下一忍再忍吗?”
赵秉安嗫嚅着,想说又怕戳破之后尴尬。
“可能是因为沈首辅对五叔有授业之恩。”
“你啊,还是孩子气,这两年入朝确实长进了,知道如何玩弄手段,可你就不想想,罗家那档子事一旦捅破,你与江南世家之间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湖湘,目前为止还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幼童,以他们那些人的根基根本无法与江南文道相抗衡。你五叔我在浙江待了一年半,手上能用的自己人不超过一成,各大官衙自行其主,恨不得一时三刻就把我撵出浙江,那我还能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吗?”
“凡事不能做得太绝,你一上来就对陈氏满门下死手,甭看现在首辅党拿你没什么办法,可这仇结下了,日后便是后患无穷!”
“侄儿受教了,那陈旭宁一案就点到为止,不再往下牵扯?”
“刚夸完你长进,这会儿怎么又不开窍了。人既然已经抓了,那自然就要利益最大化,陈旭宁是个烫手山芋,可有的是人想要,你把人甩到顾阁老门下,让他们关起门去自己消受,不比你拉着湖湘一派硬顶来得好?”
赵秉安光想着把人捂手里,倒忘了内阁里多的是狐狸打架,他眼眸一闪,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内阁里顾椿、苏袛铭都在,他干嘛抢着对付沈炳文,借力打力,方为克敌上策啊。
“姜还是老的辣,五叔,您高明!”
“少给我戴高帽,咱俩之间还有帐没清呢。你实话跟我说,当初勤王救驾的那两万黄沙军团你是如何调动的?还有苏泽衡,苏煜,这两父子皆死得不明不白,苏次辅却放任你在户部逍遥自在,你与苏家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有邵老先生,听闻密返湖南了,那他当初又是如何从内侍监手中脱的身,秉安,你是不是被邵柏博忽悠瘸了,这么多破绽露在外面,你当皇帝真傻吗?”
“他现在是用得上你,故而不曾计较这些,可日后难保有翻旧账的一天,届时,你如何辩解?”
第249章
“五叔多虑了,黄沙军团现如今已重整为御林军, 为御前第一心腹重军, 圣上就算再信任我, 也不会让人染指他立足的根本。当初我能浑水摸鱼, 靠得是胁迫清河郡王得到的半截虎符,太庙当天即被收归御前了。”
“至于苏家,我与苏袛铭之间确实纠葛颇深。苏煜,本不是死在我手上的……”
“这话怎么说?”
“太庙之乱的前夜,我见过苏泽衡。”
“什么!”
赵怀珏拍案站起,骇得不轻。皇室四位王爷于祭天当日丧身,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光禄寺卿苏泽衡名义上得了殉国的美名, 实际上谁不清楚他干了些什么, 若非苏袛铭临时倒戈,力助新帝登位,只怕现如今苏氏九族早就人头落地了。
“你这是引火烧身!苏泽衡是什么样的人,苏袛铭又是什么样的人, 你踏入朝局才几年, 怎得就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跟他们做交易!你是不是疯了!”
“侄儿没疯。侄儿只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了!当时情势危急,不兵行险招如何保住太子地位,仅靠东宫那五千弱旅,咱们永安侯府只能洗干净脖子等死!苏泽衡的布局早被其父出卖,沈炳文与先帝在太庙设下了天罗地网, 他根本不可能赢!我抽走他一半兵马,换苏煜的性命,这桩买卖谁都不亏,可惜,人都运出了京城,还是被二伯给暗杀了。”
“刚刚还说从清河郡王那讨来的兵符,这会儿又成了苏泽衡的兵马,秉安,你这点小心眼子在其余几位叔伯那里耍耍也就算了,现如今在五叔跟前,你还不说实话!”
赵怀珏此刻恨不得用鸡毛掸子抽死这个不省心的侄儿,他逼问至此基本也摸清楚了,只怕是这小混蛋早就勾搭上了军中势力,故而与苏泽衡联手演了一出大戏,弑了先帝。
这糟心玩意,难道他不知道以臣弑君是千古大忌吗!
“你实话跟我说,如今在你手上到底还有多少兵马?御林军,你是否安插了人手?你知不知道皇家对军权有多么忌讳,一旦新帝发觉,当日太庙之乱背后有你的手笔,到时候只怕什么样的情分都救不了你!秉安,你简直糊涂啊!”
“情分?五叔不觉得与皇家说这个词十分嘲讽吗!”
跟前的是亲叔父,赵秉安也懒得再做戏,他不屑的勾起嘴唇,散漫的挑了把椅子窝着。
“侄儿数番为皇帝出生入死,早就看透了这位君主,他比之先帝,更多疑更凉薄,内阁皆以为他昏庸,哼,他若是真的一无是处当初又怎么那么能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