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在旁边灵光一闪,想起了赵秉安早前随口提及的一个人,赶紧跟主子提了出来。
“陆冉,他什么时候调回京城的,孤怎么不知道?”
“奴才也是道听途说,这位陆四爷在北疆战功彪炳,扎了定国公世子的眼,也就是月前,突然被调回关内防守,好像是被安排到阊锡那边任一小小参将,不过小赵大人好像与此人有过交际,对其遭遇很是不平,便走了兵部那边的路子将人悄悄调回了南郊大营。”
“当年苏州贪腐巨案,明诚确实是承了陆冉的情。”太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把陆冉拖下水,那定国公就无法置身事外,有了西郊的兵权,他好歹有几分底气啊。“快,荣宝你即刻派遣得力心腹持孤密信前往南郊大营,务必让陆冉领兵护驾!”
“遵旨!”
太子仓促写下书信,为防陆冉畏缩,甚至许下了威武将军之位,信纸入封之前,太子又亲自请陆氏手书一封一同带去了军营。
京中风云涌动,宗人府的一个破落小院内却可以听见妇孺压低的缀泣声。
庶人杜氏没有去管那几个要死要活的侧妃,虽然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宗人府里刀影重重,院外尽是宗卫的尸体,曾经的皇长子盛阆顼正将嫡子圈在怀里,不让他沾染这些肮脏龌龊的血腥。
“王爷,时辰到了。”废诚王一党当年没有被斩尽杀绝,盛阆顼硬顶着乾封帝百般折磨就是没把军方名单交出来,最后不过料理了明面上那几个武勋,藏在北郊里的这股兵马是诚王与杜老爷子养了八年的死忠,人数不多,但都忠心耿耿。
“盛阆祯不可信,他已经疯癫入魔,王妃与世子就交托给你们,等柱国公他们一动手,你们就乘乱离开,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再回京师。”
“父王……”
“逸儿,记着听你母妃的话,将来长大了好好孝敬她,嗯。”他这一去必然是天人永隔,也不知道王妃与爱子是否能逃出生天,可盛阆顼已经不愿意再熬下去了,母妃被夏氏那个贱人磋磨至死,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父皇不是一直将他们这些皇子视为棋子吗,今日他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他老人家斗一斗,哪怕玉石俱焚,他盛阆顼也要挣脱出个人样来。
废诚王妃一身布钗,凄楚的站在门前看着丈夫远去,她清楚的知道结局是什么,可她拦不住也不愿去拦,他是王,是天皇贵胄,苟且的活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折磨,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尽竭所能的保住世子,保住他在这世间仅剩的血脉。
第222章 四王弑君(上)
宫中钟楼一响,禁军便拉开九门, 放城外那些百姓入京, 乾封帝已经在民间鼓吹出了圣君的名声, 太庙大祭对他来说无异于泰山封禅, 怎么能缺的了万民朝拜的盛景。
乾清宫的打算是将观礼的百姓拦截在太庙三里开外的龙凤坡,那里地势平阔,紧挨北宫,远远的只能望到天坛上旌旗飘扬,司礼监早在人群中安插了内应,太庙叛乱一了,百姓们便呼声相合, 唱颂吾皇千秋功业。
百官临庙, 太子却未按照礼法登上天坛, 反而拢手矗立于玉阶下方,神色淡淡。
果然,乾清宫在太后那里设下了防备,竟将身怀龙裔的太子妃挡在了寿康宫外, 史书上常说无情最是帝王家, 这句话还真是至理!
乾封帝从不愿与人共享权柄,所以盛阆瓒这个在位二十年的储君已经成了碍眼的绊脚石,东宫兵马不济,倘若遇到叛贼刺驾,谁能保证太子全身而退,就凭那被禁军扣在东宫、动弹不得的几千宿卫吗!
太子心哀面未毁, 在袖筒中,他死死的攥着赵秉安传来的血书,他盛阆瓒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明诚已经偷得信物,前往游说黄沙军团,只要这两万铁血精锐赶到,太子就有翻盘的底气。
南郊那些武勋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东宫宿卫可是塞满了他们的后嗣,太子就不信他们还真能眼睁睁看着禁军动手,只要两方兵马起了冲突,那些武勋不想站队也难。
永安侯及一系黑云军团的老人脸色极差,谁能料到太子如此卑劣,竟将所有人拖下水,明明说是入宫暂做仪仗,结果强令戎装加身,固守东宫,骁远将军蒙喆现在就在东三所,他麾下的八千禁军可都是从北疆战场上拼杀下来的虎狼之师,对付自家那些小崽子,还不跟屠猫杀狗一般容易。
江夏侯最是心急,他膝下子孙众多,但都不成才,唯独嫡次孙,于军事一途上颇有天赋,碍着府上传承,他舍下脸面拜托赵家小子将人送进东宫,谋得就是储君看重,将来能混个浅邸之臣的身份,可不成想,现如今恐怕人先要折进去了。
“老哥哥,您拿拿主意,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黑云出身的武勋自觉围绕在老永安侯身旁,赵家没有兵权,反倒怎么做都不会出错。
赵汝贞此刻也是进退维谷,他很想说,先别担心那些小崽子,咱们自个儿今日能不能过去这个坎都还不知道呢。
“如今太子眼看是要鱼死网破,无是拖着大家同归于尽,尔等若不想参与争斗,便只能对东宫之事,视而不见……”
想保子孙就要上太子的贼船,但若是觉得东宫今日难以幸存,那送进去的那些后嗣就算捞出来也没什么前程了,还不如狠狠心弃了。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原本以为熬过夺嫡,他们这一代就算安稳了,跟着太子将来不愁有肉吃,可谁能想到乾封帝这个丧心病狂的,连自己最看重的储君都不放过,奶奶个球的,他还真能万岁咋的,天天盘算这些缺德事,也不怕薨了以后被儿子扒坟!
“干他姥姥的,老子这就传信回南郊,调兵!”
“你疯啦,无圣谕擅动兵马,你这可是——造反。”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小声,显然开口的人很是顾虑,可话梢处缀着的一点小颤音又透露出内心隐隐的兴奋、期盼。
“哼,难道什么都不做他就会放过我等吗,别忘了,当初东宫组建宿卫是我们南郊一手促成的,太子要是瘪犊子了,他绝对会借机铲除我们这些‘余孽’。”
“对,蒙喆大剌剌的守在东宫外面,他要是真没对我们黑云军团下手的心思,就不该把孩子们放进宫,狗日的,明摆着就是冲我们来的!”
“唉……”几位老爵爷望着天坛上方的祭鼎,很是悲愤的叹了口气,“南郊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兵马,就是全动起来又能成什么事,别忘了,宫里至少还有三万金吾卫!”
“不是三万,是五万!沉都藏着的两万守陵勇卒也被调回来了。”
这是赵秉安清算户部银库时发现的。沉都往年开销巨大,明面上五千兵马的军饷支出去的银子却往往多出六倍有余,更难得的是这笔银子的出处虽是国库,却有宫中内努打下的白条存根。乾清宫那位悭吝成性,哪舍得为先帝背债,这么一大笔银子,非要以他老人家的名义走,倒很像是养私家军。
再加之当初姚鼎诚带回来的蛛丝马迹,使得赵秉安确信,乾封帝在皇家陵园里豢养了一支暗军,沉都兆尹早年也是御前得用的红人,突然被贬到冷板凳上一坐就是好几年,现在想想,人家只怕是早就在为今日布局了。
“嘶……”定海侯倒抽一口冷气,这敌我兵力悬殊,真要拼将起来还不是送死啊。
“也就是在几位兄弟跟前,老夫才说句实话,秉安已经被老夫秘密送出京城了,今日赵家要是能逃过一劫,那和大欢喜,若是不幸遇难,好歹还有怀珏、秉安传承后嗣,只盼着人家能不赶尽杀绝了。”
永安侯府在世人眼中可是东宫的头号死忠,武勋们又不知道乾封帝对于赵家叔侄俩的安排,可不就信了老永安侯这番忽悠。
“兀那畜牲,贼是凉薄!”
“嘘,你找死啊!”
“永安侯,您老别是蒙我们吧,赵秉安的本事谁不知道,硬杠苏袛铭都能全身而退,他会灰溜溜的逃出京城?”怀远伯世代掌着骁骑营,比南郊这些落寞的武勋知道的更多些,怀远伯世子更是不止一次和赵秉安打过交道,兵马司里头那些猫腻他可是听闻颇多。
老永安侯眼珠滚动了一下,似是有些躲闪。
“好啊,赵汝贞,你见死不救,枉大家兄弟一场!”江夏侯刚还想安慰一下老友,此刻却只想掐死赵狐狸。
“永安侯,我们黑云一系向来唯您马首是瞻,您老可不能关键时候尥蹶子,抛下我等独自求生啊……”
“胡说,老夫不涉武事多年,早就与军中没,没有干系了。”老永安侯“做戏”失败,抽出袖子就想跑,却被定海侯与江夏侯合力扣住,怀远伯给旁边这些老伙计使了个眼色,便佯装闲聊,将人“请”去了天坛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