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某人死不足惜,可身后满府老幼若是失了顶梁柱,恐怕会被人生吞活剥。三日前便有苏家之人从高邑打马而过,下官不知是不是身份暴露的缘故,只能时时胆颤,生恐突然有一日便会遭逢不测……”
“等等,苏家?哪个苏家?”真要是他预想的那样,那当年那件惊天丑闻恐怕另有内幕。
“在京都,能以一姓代其称的能有几家,下官所言自然是吴兴苏氏!”咬牙切齿的念出最后两个字,肖学理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眸中双目瞪圆,怒火冲天。
“当年之事是苏祇铭指使的?”这句话虽是问句,但赵秉安心知肚明这件事恐怕苏家老头跑不了,只是不由得感叹,当然苏祇铭不过刚入内阁就敢对老资历申士燮下手,胆子不小啊。
这位苏阁老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二十多年,潜伏于申士燮之下,甘当皇帝在内阁的马前卒,要不是今日机缘巧合,谁能想到他居然做下那么些事情,要知道,当初次辅一职要不是申士燮帮忙运作,纵使苏家背后站着乾封帝也不是那么好使的,现在内阁里沈苏两派还在明争暗斗呢……
更微妙的是,苏家嫡长孙去年刚迎娶了申家女子过门,这为苏祇铭敲开了户部最后一扇屏障,大批申家门徒“名正言顺”的改换了门庭。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爆出当年的丑闻,那场面可就好看了……
肖学理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当年就是苏家那个老匹夫拿着自家把柄诓骗他那个傻大兄,让其以为申老头不为当今所喜,失势乃是必然之事,就连参谏申家的诸多证据也都是出自苏家的手笔,肖家不过是当了一回出头的椽子罢了。
“你手里有苏家掺和这件事的证据?为何当年不拿出来?”赵秉安手指划过那老旧木盒,轻声细问,却迟迟没有打开一观。
“也是,肖家当时已经开罪了申家,要是再抖搂出苏家,恐怕你一族老幼,连走出京门的机会都不会有。”
“公子所言不差,当时苏祇铭已是天子宠臣,内阁国柱,肖家被轮番打压,早已是强弩之末,岂敢再去招惹。不过,当时肖家并没有绝望,家父带着苏祇铭的两封亲笔书信去了孟府,只不过……”
孟家老太爷居然也出手了,赵秉安前倾身子,望着跪在地上的肖学理,忍不住在心里为肖家父子报个屈。
当时皇权交迭,局势动荡,孟老爷子为了维持内阁稳定,留下一个平和的局面,恐怕是直接出手镇压了肖家。
这就对上号了……
肖氏一族这些年能在河北之地藏得舒舒服服的,恐怕背后少不得孟家势力的帮扶,要不然以苏家的行事作风,岂能不斩草除根。申士燮应该也对这件事有所察觉,但他选择了装傻充愣,既博得了乾封帝的好感又在孟老太爷面前刷了一遍同情分,苏申两家估计早就暗地结盟,要不是半路杀进来一个沈太傅,苏祇铭现在应该稳稳当当的接过了内阁首辅那把交椅。
政局朝堂,时时刻刻都是一出大戏啊!
“哒”,轻轻启开木盒的扣锁,不出所料,里面躺着几封发黄的书信,页尾落款之处都是苏家嫡长子苏泽均的字号,信中所言似是而非,若不是牵涉其中的当事人,恐怕只会以为这是一篇语不成调的絮论。
“事败之后,家兄幡然悔悟,有心补救却无力回天,无奈只能往苏家身上寻找突破口。苏家嫡长子苏泽均当年是直接与家兄接触的人,其人表面君子,事实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趁肖家落难之时侵吞了肖家在京城近半数资产,当时为了稳住家兄,他留下了这些书信,都是他亲笔所写,定能呈现公堂,只要大理寺愿意彻查,就算不能替肖家翻案,也能毁了苏家在士林里的声誉,到时候天下之大,谁还能碍着沈阁老他老人家指点江山!”
“慎言!”
大力合上木盒,赵秉安的眼神再度结冰,仅凭这几封似是而非的书信,就想扳倒苏家,这是痴人说梦呢。
“公子且再听下官一言,当初肖家被侵没的资产里有高祖皇帝赐下来的功良田,按大朔会典律,除非谋逆那都是肖家的宗族资产,就这一条,就能参倒苏泽均,家父曾说过那个竖子志大才疏悭吝成性,只要查他,必然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扯出苏家诸般龌龊,到时候,不愁苏老匹夫难对付。”
这口气真大,要真能成事,肖家何苦东躲西藏这些年,难不成是为了好玩吗,这肖学理还真把他当成了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几句话就能哄的热血沸腾了呢。
“肖大人可将此物交由御史台处置,本少无能为力。请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肖学理拿不出硬货还打算借刀杀人,真当人人都是二百五啊,现在内阁里的格局是圣上精心筹谋出来的,沈苏两家相互制衡,你贸然跑过去搅和,嫌自己命长了是不是。
第123章 坑爹小能手-苏大
“公子,公子, 下官手里还有实锤!”
三步并做两步, 肖学理朝着上座的案椅膝行而去, 眼前之人是唯一的希望了, 苏家的暗卫几天前就出现在高邑,藏匿这么多天不知道在谋算着什么,现下不寻个保护伞,那肖家满门危矣……
“说!”
三番两次的作弄,赵秉安也恼了,肖学理当他是什么,求人居然是这番态度。
“当初我肖家满门被贬谪到西北边城一个称作玉楼的临时战备点, 一开始因为肖家还在官身, 带去的家私也不少, 所以日子并不难挨。可好景不长,当地的守将似是得了京中的指令,屡番为难我父兄几个,处处构陷杀机, 我父费尽心思朝京中孟首辅求助, 可那时候他老人家正忙着激流勇退,哪来的精力看顾被远谪的肖家……”
肖学理脸上愣滞着,似乎是回想起父亲当时等不到回信的绝望之情,孟老匹夫决意退隐,肖家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反正他们父子几人的利用价值早就被内阁里那几位榨干用尽了。
深夜凉, 一阵微风就将陷于回忆里的肖学理给吹醒了。寥寥收拾一下心情,他接着往下说。
“玉楼大大小小的官员眼见肖家无人撑腰便愈发肆无忌惮,几乎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夺肖家资产,我父子几人都是文弱书生,虽有忠仆相助,可终究于事无补。肖家带去玉楼的财货很快用尽,此时他们才刚刚露出獠牙。
我几位兄长被派去前线押粮,不仅交付粮草的数目对不上,甚至连线路图都是假的,若不是家兄留了个心眼,差点就要把粮草押送到土库王庭去,他们就是想给肖家扣个通敌卖国之罪!”
这手段够绝,只要有三分证据,当地守备兵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料理了肖家满门,就算日后朝廷有意查证,只一句事急从权便能把所有人洗得干干净净。至于肖家,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人都死绝了,还有谁会惦记。
“家兄们九死一生将粮草运往前线,却因为误了交付的时辰被军法行了五十杖,生生打断了腿,回来后没过几天就熬不住走了。
家父悲痛欲绝,却不得不强撑着为剩余几个儿子打算,他老人家略通纵横之道,花费不少心思离间了玉楼兵将之间的关系,借着贪墨粮草的罪名将那可恨的守将拉下了马。
自那以后,肖家勉强喘了口气。
可谁也没想到,明的不成他们居然来暗的!就在家父筹谋将我兄弟几个贬黜官身,送出玉楼的时候,苏家的杀手到了,肖家九成老仆死尽,只勉强撑住了一时,幸亏家中老幼提前一步密送出去,要不然……
后来,家父舍去半生浮财将下官送到沙门粮道官许振手下,他是孟家门徒,多番逢迎之下他终是点了头,答应护住下官周全。”
许振,肖许氏之父,当年要不是肖学理哄骗了许振唯一的女儿,逼的他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估计许振才懒得搭理这老小子的死活。
“肖家好歹传承百年,总留有一二保命的手段,第一次击退那些杀手之后,家父曾在他们身上搜到了苏泽均亲笔密信,其上所言足以对簿公堂,苏家暗卫后颈纹着三道清波,下官愿意当堂指认。
而且,家父还从玉楼粮库中发现,前任守备常年倒卖军粮,背后主使就是苏泽均!”
“有何凭证?”
废话老半天,也就这件事还有点价值。
唉,早就知道苏家大爷好黄白之物,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他胆子是有多肥,敢借着户部的空挡倒买倒卖,真是个坑爹小能手。
“那守备也不是糊涂人,他将和苏泽均的来往信件都藏在极为隐秘之所,在苏家来人之前就交给了家父,算是临了前报复苏泽均的见死不救。那些信件随着下官一起来了高邑,其中甚至还有几张苏府收银的票据,白纸黑字,谁都抵赖不了。”
“此事不急于一时,苏家最近势大,本少亦不能掠其锋芒。肖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苏家年初刚在北直隶重新布局,虽说现在还没坐稳位子,但想来距离彻底掌控局面也用不了多少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