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2)

周四早就不是当初的商贾了,三年兵马司的磨砺让他身上沾染了不少行伍之气,冷静自持,倒真的是在把自己磨成一把刀。

赵秉安眸光暗敛,声色平常,“不忙,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五百人手你给我看好了,不许招摇过市。待我出京后,常服暗甲,一天十二个时辰给我守住了侯府,些许宵小若敢放肆,当场格杀!”

“是!”周续昌对他头上这位主子算是有三分了解,既然开口就绝不会是无的放矢,看来回去后得在永安侯府外多加几圈布防,不然真出了事,那就是万死莫赎啊。

沈林听到这,眉头也忍不住皱起,自古北地出豪侠,南江多细客。特别是苏杭,盐绸茶三行,哪户成名的人家暗地里不养些飘亡人,这些家伙心狠手黑,没有下限,真要豁出命往永安侯府闯,那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主子,要不再从外庄调一批人手入府,以策万全。”

今天以前,赵秉安或许对这个提议还会犹豫一二,但现在嘛,掂量着袖子里的那块令牌,呵,那群人要真敢来,老爷子会教教他们何为规矩的,“用不着,兵马司布防意在震慑,府上的事自有府上人去收拾,咱们不必多次一举。”

赵秉安刚打算试着往湖心草庐放人,田二推开门进来了,低着头弓着腰,“主子,二房的五少爷,四房的八少爷来了。”

逢这个时候,两位在府中向来低调的堂兄到访,莫不是有什么变动自己不知道?赵秉安微疑,以眼神示问赵康,也没得着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会儿人都快到房外了,没有闭门不见的道理,赵秉安只能让这几个人先避避,自己迎了出去。

“五哥,八哥,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回文阁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我什么都没预备……”

“咱们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赵五跟在二爷身边三四年了,对这位堂弟也算是有些底了,别看面上笑的亲切,要真发起狠来,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的住的。来之前,父亲交代了,千万不要拿乔他兄长的身份,机会只有这一次,要是把握不住,他只能和三哥一样一辈子做个应声虫了。

赵八也不是什么端着的人,他这次来也是四爷的意思,跟着小十打下手,若能像十一那样抱稳大腿就更好了。四爷也是一片慈父心,他膝下三子,十一打小跟着赵秉安长大,前程被安排的妥妥的,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剩下两个儿子呢,要没人拉扯一把,等将来分家,他们立马就从凤凰落成鸡。偏偏小九早年糊涂,对十一有不大好的心思,让小十连削带打,收拾的现在还不敢大喘气,让他来向小十投诚,那是不指望了,还剩下的也就一个老八了,虽然小心眼也不少,但起码还算老实,盼着小十能念在他四叔这张老脸的份上再看顾一次吧。

赵秉安瞧着两位堂兄的态度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只是,他去苏州是要办正事,带上这样两位不知人间世事的公子哥,不大方便吧。

“咳,两位堂兄也说咱们是自家人,不讲客气,有什么话不妨直言。”要是被二伯四叔他们逼过来的那怎么说也得忽悠回去,没得带两个累赘,但要是……

“好,既然十弟这么痛快,那我们两个也就不扭捏了,这次苏州之行,我们也想去见识见识。当然,事情自然还是十弟做主,不过父亲言及,十弟马上就要科举,此时不宜显露人前,尤其此事涉及官场贪墨禁忌,让人知道你涉入太深恐遭后算,所以让为兄伴行,至少也能混淆视听,帮你遮掩一二。”

“然也,然也。”人五少爷好歹在大理寺待了三年,见识还是有的,说话也能提到点子上,可八少爷就不行了,他还未出书阁,平时有点小聪明也就能应付内宅里那点事,现在冷不丁要他出来现,他也拿不出干货来啊,只能在旁边尴尬的附和老五了。

赵秉安笑了,二伯这话一听就是拿来搪塞大房的,不过五哥这次来也算是诚意满满了。罢了,多一个兄弟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二伯既然敢用他唯一剩下的儿子来试水,那他就赵秉安为什么不敢接着。

“既如此,五哥便准备行李吧,咱们明日午后便出发。”

“哎,那,那我呢,我也想去。”八少爷急了,这还没问他呢就定了,不公平啊。

赵五忍不住在旁边叹口气,真傻,不提你就是默许,老实跟上来就是了,偏还要多问一句,显得你很蠢知不知道。老觉得站他身边会不会拉低自己水平啊,五少爷脑子里涌出这个念头,身子就不自觉往旁边挪了挪。

“八哥当然也可以去,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苏州之行,前途莫测,谁也不敢保证中途会出现什么样的波折,我们到那去是为了解家族危局,不是游玩赏乐,四哥现在已是自顾不暇,我们要是在苏州出了纰漏,到时候恐怕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两位兄长可都想好了真要去?”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又回复到刚才肃穆的样子。赵五拧着眉头,终是坚定的点了头。他自是明白这番话的,苏州情势之凶险,父亲早有交代,可富贵险中求,不是没道理的,这次去,若能表现好的话,父亲答允会正经调他进大理寺入职,再不是那不入流的司吏旁佐,就这一点,就值得他冒回险。

“八哥还没考虑好?”

八少爷心里有些慌,刚才提起老四他才想起四哥堂堂苏州主官都能被人“坠马”,就他们三个从没出过京的少爷,去苏州真的可以吗?

“我,我不知道……”

“人之常情,这么大的事确实得好好思量,八哥莫不如回去再想想。”赵秉安早就有心里准备,也不是很失望。四叔膝下这两位堂兄啊,是一个比一个心眼多,偏偏就爱在自家那点碗里争,往外蹦跶一步就容易怂,眼界真是,窄的很。

送走了面色迥异的两位堂兄,赵秉安又敲定了剩下的一点事就去休息了,现在再多筹谋都是纸上谈兵,要做决定还得到了苏州再说啊。

开年初四,永安侯府五、十两位少爷携数十护卫快马出城,直奔苏州方向去了,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国朝旧例,正月十五之前,不谈晦事,御史台督察院大理寺天大的事也得压后到十六,要不然正月前头就见血,是大凶兆,开年不利。这为赵秉安他们争取了一点时间,要不然就他们府上这么折腾,老四在苏州说不得早就撑不住了。

就在这一行人刚出京关的时候,东宫内苑就接到了孟家传进来的消息,“永安已出,苏州大变在即。”

第83章 定狠计

一路疾驰,赵秉安一行人只用五天就赶到了苏州城, 路上算不得餐风露宿, 但也绝不轻松。原想着, 等到了苏州, 再不济也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儿,哪成想,刚到城门口就被摆了个好大的威风,他们那位四哥从头到尾面都没露,借口伤势未愈,便打发了一个管事把他们领到官衙后院就置之不理了。

赵五瞧着十弟不怒反笑,心头都发麻, 老四, 你这不是作死吗……

“主子……”沈林疾步入房, 手里还捏着刚取到的信儿,顾忌着眼前的五少爷,不大好张口。

“十弟有要紧事,我就先回房收拾行礼去, 你们忙吧。”五少爷的眼力见不缺, 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回避。

“不必,五哥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既然已经决定把这位堂兄拉到自己的阵营,那赵秉安也不吝先展现一番自己的善意,还有力量!

“是,四少两天前就接到了五爷的信件, 但迟迟未与巡盐御史接洽,不仅如此,四少还,还连发两封书信回京,希望世子能重新考虑来苏人选。”

赵五忍不住心头一跳,老四这是什么意思,是信不过他们二房三房还是他自己又有了什么打算,这人,唉,怎么就不能老实一回呢。

赵秉安右手拇指揉搓着掌心,面上不起一丝波澜,只嘴角一抿,冷淡平静的话语便说出了口,“看来诚王那边开得价码够高啊,四哥这风向转得还真是时候儿。”

屋里除了赵秉安和五少爷之外只剩沈林一个,他再得主子信重也只是个奴才,听了这话赶紧把头低得紧紧的,一点神色都不敢表露出来,赵五一听十弟这语气就知道是真恼了,其实他心里也腻歪,明明长辈们都安排好的事,规规矩矩的照办就是了,非要卖弄自己那点小聪明,就老四这脾性,早晚吃大亏。

“算了,这件事先暂且不提,田文镜和他那个女人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背后是什么人的手笔?”

“属下无能,田府早就被人里里外外扫了个干净,蛛丝马迹都没留下,那个雯娘就更可疑了,只能查到早年来历,至于其他,一无所获。”

赵秉安早就料到了,田文镜是织造局推出来的替罪羊,虽然他三年前利索的自尽了,可毕竟他当了半辈子苏州地头蛇,谁知道他会不会藏什么后手,这田家,估计早不剩什么东西了。

瞧着旁边五哥面有不解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的模样,赵秉安干脆示意沈林把这个人的背景身份交代一遍,自己也可以顺势再捋一次,说不准会有什么发现。

“田文镜此人不是清白出身,他原只不过是苏州同里田家一个不得宠的庶子,其母乃青楼雅妓出身,偶被田家二爷田哲贡看中,遂纳做了外室,可惜为宗族不容,在田文镜不足三岁之时就被田家二夫人给灌了药,早早去了。田二爷早前对这个儿子还算看重,一直带在身边护着,要不然恐怕也早就遭了毒手。可惜后来,随着田文镜渐长,容貌愈发显露,竟和田家二爷长得南辕北辙,这流言也闻风而起,说什么的都有,时间一长,田二爷也将信将疑,待这个儿子就不复往昔了。

田文镜不过十三便被赶出田府自力更生,做过码头的帮工,客栈的小二,传闻甚至还当过青楼的龟公,也因为这点他被田家宗族以寡廉鲜耻、辱没宗嗣之名除去宗籍,甚至宗审之时被打断了一条腿,扔到了嘉实街上,也就是在那,他遇上了前届苏州织造局总管太监王振,自此踏上了青云路。

仅仅十年,田文镜便在苏州开了十六家织行,坐拥万亩桑田,苏州场面上的人物都要给他三分颜面。宫中上供的丝绸三成都是经由他手流出去的,私底下的贸易往来那更是了不得。

可惜,后来王振因为波及宫闱内斗,不仅丢了苏州织造这个肥差,甚至被囚笼铁枷押解进京,当时不少人都盯着田文镜手里的资产,打量他年纪小准备撕下一块肥肉来,谁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自己把家产全给低价处理,折了银子入京捞人。

坊间传闻,田文镜为了捞王振出来整整在司礼监打点了六十万两白银,几乎是他大半身家。随后几年,这两人便销声匿迹,直到七年前宫中下放谷一用执掌织造局,田文镜才再次出现在苏州,那时他便摇身一变成了织造署的从五品员外郎。田文镜原就发迹于苏州,对纺织私底下的运作模式一清二楚,有他在,谷一用很快就控制住了苏州的丝绸行情,高卖低买,折损报耗,短短一年时间就补齐了前任织造署的亏空,随后苏州织造局就莫名其妙的开始亏损,也正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账面上才没让人查出问题来。”

赵秉安听到这就觉得不对了,他挥手打断沈林的描述,问道,“既然织造局的账面上没有问题,那三年前为什么是田文镜跳出来担下了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