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然不可。”
“若子盈不可,则朱虎等更不可也……”其他皇子就没有身份比曹冲高的,而且按你说的长幼排序,除非立曹彪为嗣,否则更后面那些也不可能越过曹冲去。可是曹彪素来顽劣,德性不著,怎么可能册封他做太子呢?“即如宏辅所言,则儿辈无可继嗣者也。”
是勋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说刚才你拍桌子打断了我的思路,让我没能往深里琢磨——原来你伤心半天儿子们争权夺利,说不忍见兄弟阋墙,真正的目的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属意曹冲呢,赶紧是故意提出曹冲之名,来等人——可能就是等我——提出反论啊,然后跟这儿等着我哪!
这会儿群臣也大多反应过来了——或许不包括曹洪——纷纷惊问道:“陛下此何意耶?”曹操乃一字一顿地说道:“前子修因疾而辞太子位,其中缘故,卿等并知……”对外宣传,当然说曹昂因为身体不好,恐怕难承大业,所以才主动提出辞去太子之位,其实朝中重臣全都明白,那是他受人蛊惑,自己无意于储位,才会在曹操终于失望之后下台的——“是子修本无大过,朕每思之,常觉恻然。天幸其嫡子已渐长成,聪慧仁厚,或可绍继乃父未竟之业也。”
曹操这是打算跳过儿子,立皇孙为嗣啊,大家伙儿这下全都明白了。若说皇孙,还活着的不下二十位,最大的已经加冠,但最有资格继嗣的,当然不是那些庶孙,而是嫡子嫡孙的曹髦——刚过十四岁生日。
王朗首先表示异议:“昔荀公达所言‘三不可立’,陛下岂忘之耶?”
——当初曹操打算废掉曹昂,更换储君的时候,去询问荀攸的意见,荀攸说啦,我不知道该立谁为太子最好,但我知道不能立谁做太子,即“三不可立”:“嫡子在庶不可立,儿辈在孙不可立,冠者在稚不可立。”
曹操注目王朗:“榆中世子(曹髦)是嫡非庶。”
王朗追问,那么说“儿辈在孙不可立”呢?曹操冷冷一笑,转头望向是勋:“宏辅昔日所言,朕亦在心。”
是勋心说你这倒记得清楚,我当时只是想把水搅混,外加跟荀攸一样,以表态作为不表态而已嘛……
当时他对荀攸的后两个“不可立”提出反论,说:“昔汉昭帝薨,儿辈俱在,霍光先废昌邑,乃立宣帝——宣帝,武帝戾太子之孙也,于昭帝亦孙辈,然终能绍继其统,成‘昭宣之治’。”所以说“儿辈在孙不可立”这条未必说得通。
群臣闻言,也全都注目是勋,虽然大多脸上没有表情,但目光中的含义非常明确:“瞧你当初说的什么屁话,皇帝竟然还记得……”是勋心说怪我喽?那会儿可备选的第二代还一大堆,反正也不可能真跳过儿子选孙子,所以我才胡扯那些话,可如今也不好站出来自己打自己的脸……算了,我不开口了,你们自己上吧。就此垂首不语。
曹洪觉得自己也不能一直干瞧着,总该说几句话,因此大着胆子开了口:“昭、宣之事,臣略知也,为霍光废昌邑而立汉宣,非武帝、昭帝之意也。亘古以来,不传子而传孙者,有诸?臣无学,未尝得闻也。”
曹操说怎么没有——“周平王薨,因太子洩父早死,而立其子林,是为周桓王——左氏载‘周郑交质’,周以王子狐为质于郑,而郑公子忽为质于周,乃知平王尚有别子,而乃立其嫡孙也。”
是勋暗中冷笑,心说看起来老曹你早就做足了功课啊。其实关于周平王是不是跳过儿子传位给孙子,因为史书上记载得很简略,其实还有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太子洩跟王子狐本为同一人;另一种说法,洩死后即以狐为太子,但是跟老爹差不多同时间死了,故此群臣拥立桓王。而且就算曹操说的没错,其实也有理由反驳——人王子狐都赴郑做了质子了,当然不堪再继大统,况且你跟个让诸侯威逼得只好“交质”的周平王比,好意思吗?
理由虽多,但是勋悄悄抬眼四顾,见大家伙儿都不说话,所以他也不说。其实群臣未必都跟曹洪似的不通史——华歆、王朗就很有学问嘛,不信他们找不出反驳曹操的理由来——但这时候再纠细节,有意思吗?还是暂且转入下一个话题吧——
御史大夫桓阶便道:“榆中王世子尚幼,未冠,岂可以而为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