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官职也就罢了,虽然尚书下分十二部,但衙门并没有因此增多——原本的九卿都不设了呀,还有很多闲散的小部门也都合归尚书直辖;然而郡下再分十二司、县下设六科,都不再由地方官自己召师爷,而必须由朝廷任命,中下级官员数量瞬间多出数倍去,也难怪陈长文要头大啦。
是勋所以要这样安排,面对曹操和群僚的解释是:“收地方之权且使镇抚得力也。”“收地方之权”是指各司、科的官员不仅仅向郡、县长官负责,而且直接挂接尚书十二部,那么郡守、县令长在辖区内就再也无法一言堂啦,有利于中央加强对地方的掌控;“使镇抚得力”,是指原本郡县长官多从当地招募师爷,遂使豪门对地方政务具备相当大的影响力,如今属吏皆由朝廷委派,则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这一弊端。
说白了,如此设置以后,一方面增强了地方官署对辖区的控制力,另方面也增强了中央对地方官署的掌控权,可谓一举而两得也。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其实还有暗的一方面,乃不便宣之于口也。是勋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扩大中下层官僚班子,方便无根基的庶族地主迈入官场。原本庶族缺乏晋身之阶,虽可为吏,却大多属于编制外的临时工,缺乏按部就班逐渐递升的可能性;如今世族固可仍然依靠名望、荐举而占据较高的起步点,但跟庶族进步的途径却无形中拉近了。
曹操用人只论实际才能,不看出身,不究名望,所谓“唯才是举”是也,这是因应乱世而必然出台的政策,一旦乱世终结,曹操未必还会有魄力将此政策延续下去。故此是勋必须利用这一段时间,及时为庶族开辟道路,等到天下太平了,十年二十年以后,自然会有大批庶族官僚攀上中高层职位,而且他们多从下吏起步,经验丰富,那些只知清谈的世家子弟就未必还能比得上啦。
所以陈群提出疑议,是勋当即反驳:“吏之不足,当问选部,问吾何为?”文教事业、举荐选拔,那都是选部的职责啊,不能向你吏部输送足够多的备选官员,乃是选部失职,不是我设计的制度有问题。
陈群苦笑道:“实任选部不敢诘君,亦不敷吾用,乃不得不倩吾谏之也。”我不是没跟选部尚书任嘏核过账啊,他也正苦恼着呢,问题他是你同门的师兄弟,素来敬仰你,不敢当面指出你制度设计上的缺陷,所以才只好请我过来帮忙打问啦。
任嘏任昭先,在郑门之中比起郗虑来,还要更偏向是勋一些,他跟是勋的关系也很特殊——若按照入门先后论,其实是勋是郑玄的关门弟子,任嘏算小师兄,但任昭先却向来兄事是宏辅。这小家伙绝顶的聪明,但这聪明大多用在治学上,为政做官,水平多少差了一点儿——起码比不上陈长文。所以是勋听了陈群的话,不禁暗自羞恼,心说小任你遇到麻烦可以找我给出主意啊,怎么反倒把陈长文给顶在前面?表面上看起来,你不敢跟我顶牛,把陈群当枪使,其实是陈群以你为枪来戳我呢,小任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干脆摆马虎眼:“待吾与昭先计之。”我去跟任嘏商量商量,想想办法,你且一边儿等着去吧。
然而陈群还不肯退步,当即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吾乃先为昭先计也,有所筹划,芹献令君之前。”
是勋如今为中书令,跟新任尚书令荀攸一样,也被人尊称为“令君”啦,他初听这一称呼觉得很得意——是令君当不使荀令君专美于前也——听多了却也有点儿惶恐,总觉得“令君”二字只能指荀文若,连荀公达都冠不起,何况自己呢?
陈群说他想出一套办法来,可以解决人才选用的问题,即将计划书呈递给是勋。是勋心说这才对嘛,你陈长文七窍玲珑,不会仅仅跑我这儿来诉苦,必然是已经有了想法,才以诉苦为由头来游说我啊。双手接过,展开来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长文果巧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