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当即拍胸脯,说您放心吧,此事就交到小侄身上了。可是其实他心里并不怎么看好是宽,此人无论学识还是智谋皆为诸子之冠,只可惜没有眼光,才致今日蹉跌。尤其当日在徐州问题上,是宽跟他斗得很凶啊,此后也一直疏于往来,就连家信都不给一封——是勋心说除非你亲自跑过来求我,否则我干嘛要用热脸去贴你冷屁股?我有那么贱吗?
我可以想个办法,外放你去做个县令、长啥的,就算报答是仪的恩惠,此后的发展全看你个人努力了。至于推荐给曹操?你想得倒美!
是峻的履历最漂亮,不但曾经做过一任县长,还曾在曹操幕府为吏,如今跟着是勋,必然前程无量,暂且不论。是仪还希望是勋能够把是纡从屯田行业里拔出来,换个更牢靠的铁饭碗来端。是勋对是纡的感觉一向不错,那家伙又懂得做人,常有书信往来,问候起居,故此满口应承。
是仪最后说:“兄弟同心,汝身乃安。姻自不如族也。”那意思是说,你不要光想着寄望姻亲曹家啊,只有同族一门之繁盛,才是最为牢靠的根基。
等谈完他辞职的事儿,是仪自然转入下一个议题,就问是勋,你打算啥时候去迁葬你爹的坟墓哪?既然已经逼到这一步了,是勋也便再无可拖延,只好说且先容小侄三到五天,等安排好州内事务,就跟您一起乘船前往乐浪去。
是仪撇一撇嘴:“何须如此。”等你安排州内事务,那就得先回蓟县啦,然后咱们再原路返回海边?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你直接写封书信送回蓟城,交待属吏处理政务不完了么?别说你手头没有可信用的部下。我那么大岁数,特意跑来帮你迁葬亡父,你还要我多兜几个圈子,你就不怕把我给累死啊!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是勋也只好拱手从命。他心里不禁埋怨自己啊,谁叫你在别人眼中,再加当世的风评,清或清矣,刚乃未必啊。
因为按照汉律,理论上刺史是不容许越境的,除非朝廷特委某差,必须跨州处理,或者通过别州界域前往都城朝觐、述职。那么身为幽州刺史的是勋能不能请假去平州的乐浪迁葬其父呢?当然可以,不过你先得给朝廷打报告,得到批准才成。
只是汉室凌替,法多废弛,加上因为州刺史行政化,使得地方监察机构形同虚设——是勋若是犯法,理论上得要州刺史向中央弹劾,问题州刺史就是他本人,他不提这事儿,谁会专门揪住不放?好吧,可能校事还盯着他呢,但经过他前些年击垮赵达、逼辞杨沛、敲打卢洪以后,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因为这种小事来得罪是宏辅呢?
理论上,守、相即便追捕盗贼也是不允许越境的,可是当年孙坚为长沙太守,区星叛乱,周朝、郭石等亦在零陵和桂阳起兵响应,孙文台老实不客气地“越境寻讨,三郡肃然”,朝廷不但不罪,反而封了他个乌程侯。军事方面尚且如何,更何况只是迁葬亡父呢?汉代以孝治国,只要相关孝道,即便有罪也可轻减,甚至冒着触犯国法的风险去尽孝,反倒可能会被传为美谈。
是勋倘若一贯遵纪守法,为天下知名的刚直之吏,估计是仪就开不了这个口啦。然而是宏辅没那么迂腐,平常擦边球也打了不少——比方说此前未待曹操准奏,便提前率领船队南下吴会——说好听点儿,是乃“通权达变之智士”也。所以是仪这么一提要求,他就压根儿拒绝不了。
拒绝不了便只好照办,于是他就在泉州停留了一天,写下书信,将政务暂且委托给关靖和诸葛兄弟,然后调来一条大船,与是仪、是峻一起下海,渡过浩瀚的渤海湾,即往乐浪航去。船上除水手外,也就是仪从登州带来的那些家人,以及荊洚晓等十多名部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