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典韦那些部曲老兵,每人都完美地掌控着三五名战场经验不够充足的同伴,形成一个个很小的战斗集团,在辽东兵阵列混乱,被迫各自而战的时候,他们却仍然能够达成一定程度的小范围配合。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潜能在疲累到顶峰以后被彻底挤压出来,典韦所部个个貌若癫狂,浴血死战,眨眼间便斫翻了两倍于己的辽东兵。
刘煦哪里经过这般恶战,当即惊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掉头就跑——他想要退入寨栅之后、堠堡之中,然后重整兵马,再打防御战。
只是典韦断不能让他如愿!典国藩是冲不动的,在两名部曲一左一右的扶持和拖扯下,几乎是三步一跌地跟随在大队之后。远远的,他便瞧见高踞战马之上的敌将了,随即瞧见敌将拨马而走,于是运足丹田之气,高呼道:“若待敌入堠中,吾等亦死!且追,不可放一人逃生!”
他的部下,这会儿都已经杀疯癫了,不用典韦喊叫,只要瞧见身前仍有敌兵,也不管是面朝着自己呢,还是背对着自己呢,继续猛冲上去便是一刀。转瞬之间,战场便从寨栅之外移至寨栅之内。刘煦本想以雷霆万钧之势杀灭这支远来敌兵的,故此将主力全都带出了堠堡,堡中并未留下多少接应的人手,因而根本无力再封闭寨栅、重布鹿角,竟被典韦所部一涌即入。
这时候典韦也已经踩着满地的尸体,踏足了最初的战场。他斜眼一瞥,就见辽东兵抛弃的步盾普遍比自家的为大,宽约三尺,长过五尺,足够遮蔽一名蹲下身的壮汉了。典韦当即命护持着自己的部曲捡了一面盾来,自己屈腿盘坐在上面,部曲一左一右,将盾扛上肩头。这么一来,典国藩的视野更开阔了,移动速度也快了很多,于是将手中树枝朝前方一指——那正是刘煦奔逃的方向——“获敌将首级者,上奏朝廷,封侯之赏!”
辽东兵已经彻底崩溃了,很多人根本想不起来逃入堠堡还有固守的依靠,光想着自己是从海上来的,如今海岸边还停靠着自家的航船呢,还是赶紧逃到海上去吧,则那些满身是血、杀人如麻的妖魔就追不上啦,当下纷纷斜向便真奔岸边。刘煦才到堠堡门口,回头一望,跟随在身边的竟然还不到五十人,几乎气得吐血。他心知即便入堠也未必能守得住,不禁长叹一声——罢了,我也赶紧下海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片红光闪起,远远的,便见己方数条海船上突然冒起了冲天的大火!
这当然不是生火误燃,而是幽州的“舰队”已然汹涌杀到。
且说卫循率领七条大船不告而别,前往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去贸易。一开始交易还挺顺利,果然只要不打出幽州的旗号来,辽东人仍当作过往商旅看待,并无任何刁难的举动。然而就在交易才刚一半,出货皆已卸下了船,进货尚未全数上载的某日晚间,突然有船主面色惨白地前来禀报,说他刚跟几名辽东小吏交谈,据对方说,前日尽调各县役兵,乘坐大船,已往辽西去了。
卫循闻言大惊,匆忙召集众船主商议,说这要是后路被断,是使君就此战死在辽东还则罢了,倘若全身而返,那还能饶得过咱们吗?况且咱们的身家,有一半都是使君所资供的,这两年因使君的支持,贸易获利是往年的三倍还多,若使君故去,朝廷再换一个刺史前来,怕就没这种好日子可过啦!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卫循当即留下一条船继续载货,然后亲自指挥着其余六条船,匆忙返回渤海,循迹往辽西而去。
他们高张风帆,并命水手以大桨助划,几乎比典韦更拼命地便赶回了辽西岸边。找到个堠堡一打听,便知敌在后世菊花岛附近,已然登陆,截断了幽州军的粮道。卫循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就要跳海:“皆我一时贪心,害了诸君也,今但有死而已,其罪一人当之!”几名船主把他牢牢扯住,说我等共同进退,怎忍心见你一人去死?
其实他们心里想的是:就算你死了,是使君也未必就肯饶过我们啊,还不如留下你,若事不协,再绑上你去请罪,或可得出首之利。于是建议,不如且去彼处观望形势,若见我军自陆上来伐,乃可相助一臂,亡羊补牢,多少赎免一点罪愆吧。
于是六艘海船便来到菊花岛附近,果然见到海岸边停泊着近二十条大舟。他们还没有注意到陆上的战斗,但见敌众我寡,便欲退去。卫循差点儿死过一回,这阵子干脆啥都不怕了,一船当先,便直向敌阵冲去。眼看靠近,转身瞧去,不禁眼前一黑——我靠,还说什么共同进退,你们竟然连一个都没有跟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