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非他,正乃曾与是勋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貌似只有小聪明却缺乏大智慧的公孙瓒之亲信——关靖关士起是也。
先前公孙瓒困守易京,遣关靖赴许都求赦,其实是想让曹操帮忙牵制袁绍。是勋给关靖出主意,要公孙瓒放弃易京,退与张燕合,“陆梁冀州”,关靖犹犹豫豫的,很明显舍不得坛坛罐罐,要因小利而失大势。是勋一瞧是这种情况,干脆请董昭伪造关靖的笔迹,写信给公孙瓒——公孙伯珪就此逃出生天。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勋不但救了公孙瓒一命,也算救了关靖一命,因为根据史书记载,此人最终是殉了公孙瓒,被袁绍所杀的。
且说关靖赴许以后,即为曹氏软禁,要待公孙瓒逃离易京的消息传来,经过反复求恳,才被放归其主。等到曹操夺取冀州,公孙瓒、张燕的兵马都被收编,自身则被曹操掳回来吃闲饭,关靖就此跟着公孙瓒回到了许都。
因与袁绍对抗,朝廷不但赦免了公孙瓒擅杀刘虞之罪,还加他前将军号——当然啦,那不过一个虚衔而已。但是关靖却辞了前将军长史的职务,公孙瓒欲表他为中郎,亦遭婉拒。关靖那意思,将军已无争雄之力,身在许都,但无妄念,即可如泰山之安,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不如返回老家太原隐居去吧。但是公孙瓒坚决不肯放他走,说我在都下并无友伴,你在太原也无亲眷,咱们还是继续抱在一起取暖吧。即在前将军府旁购一小院,给关士起居住。
所以如今的关靖,无官无职,只是日常受前将军接济的都下一普通士人罢了。
是勋跟关靖接触过,知道这家伙仪表是堂堂的,口舌是便给的,脑子不能说笨,可也瞧不出什么大智慧来——这家伙真能够帮上自己的忙吗?
然而转念一想,人生百态,各有所长,论争雄乱世、布划方略,关靖可能确实不怎么行,搁游戏里智力值能给个75顶天了,然而他能在公孙幕府中脱颖而出,受瓒腹心之任,言听计从,在跟人斗方面,说不定有两把刷子啊。曹宏那是多聪明的人,岂有虚言?
史书上评价关靖是“本酷吏也,谄而无大谋”,似乎就一靠拍马屁上位的小人。然而在公孙瓒易京战败以后,这位关士起却说:“前若不止将军自行,未必不济。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自己跑去袁绍军中,为主公殉死了——这就一烈士啊!
可见,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断不可轻易下结论也。
是勋心说我不妨去拜访一下关士起,把曹宏的信给他瞧瞧,看他是什么反应,再作决断。于是递帖登门,关靖遣人迎入,礼仪虽无错处,却显得颇为冷淡。是勋就问啦,可是因为前日冒用了你的名义,假造了你的书信,故而心中怪我?那我今天诚心向你道歉,望你宽宥。
关靖淡淡一笑道:“各为其主,即是君斩杀关某,亦无怨也,况止一伪书乎?且因君之伪书,公孙将军得脱大难,关某亦免于死也,是君于某有恩,安得有怨?”我不是那么拎不清事儿的人啊,你不必要道歉,相反,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是勋说:“既如此,何前恭而后倨也?”上回咱们见面,你不是这态度啊,还拍了我半天的马屁,既然并不怨怼于我,为何如今的态度如此之冷淡呢?
关靖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淡然回答道:“昔关某荷公孙将军重任,赴许求赦,君为曹公腹心、朝廷重臣,君之一言,关某事可立办,又岂敢不笑面相迎者耶?今某为布衣,三餐尚继,即帝力与我何加,而况君乎?”当初是为了办成公孙瓒的吩咐,所以不得不谄媚你,如今我就一光杆老百姓,我无求于你,又干嘛要对你低声下气呢?
啊呀,是勋心说倒瞧不出来,这位关先生还有如此傲骨。他心中对关靖的评价不禁又提高了几分,于是即将曹宏来信递与关靖相看。关靖读完了信,沉吟半晌,这才缓缓地说道:“某昔少年时,游学四方,而厄于东海,端赖曹公之救。今曹公有命,某焉敢不从?是君之事,某在都中,亦略有所闻,就某看来,君之厄也,为有私也。”你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遭到他人攻讦,都是因为你有私心的缘故啊!
是勋愕然道:“吾何有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