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郡的最东面,由北向南分别为端氏、濩泽和东垣三县,其中东垣县在王屋山南,自上党而来无路可通。端氏、濩泽在王屋山北,从端氏向西,有狭窄的小路蜿蜒于群山之间,确实可抵绛邑、临汾。之所以是勋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条进军路线,乃是因为由此行军,未必比北方的蒲子、北屈之间来得方便,而且端氏、濩泽城墙高峻,非旦夕可下,加之出口狭窄,只要在绛邑拒城而守,则万夫难过。
郭援疯了心啦?他走这条道儿,是在找死么?
从端氏县传回来的消息,并州军只有两千多人,步多于骑,县令自称城内粮秣尚足,兵戈完备,即便没有救援,亦可防守超过半年的时间。濩泽县的情况也基本如此。
是勋召集群僚商议。司马懿说:“吾料此乃疑兵也,欲使我注目东线,则高幹必率大军沿汾水而上。”夏侯兰则建议,可请驻扎在箕关的李通出轵关陉往救,断其后路,则必可将敌军围歼于端氏城下。
是勋轻轻摇头:“李文达所在,为河东、河内之锁钥,不可轻动也。”根据史书上所记载沮授、田丰给袁绍所出的招儿,要“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主要目的是为了骚扰和调动曹军,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两翼包夹,合围豫州。倘若轻易动用李通,则正中敌方下怀。李通在箕关,东可援河内,西可救河东,如猛虎在山之势,若轻易出往太行以北,反倒丧失了威慑力。此非万全之策也。
最终的决定,是遣孙汶先率两千兵马前往绛邑东面的翼城驻扎,倘若端氏危急,便可往救,倘若袁氏大军沿汾河而来,也正好北上驰援平阳。
正如二人对弈,对方突然跳出战团,于边角处设下一子,自己左瞧右瞧,上瞧下瞧,似乎都毫无意义。不应吧,又恐其真有诡谋,封堵吧,又未免受敌牵制,失了先手。这时候最佳的应对方法,就是在己方大龙与敌人闲子之间布下一子,遥为呼应,呈进可攻、退可守之势。
数日后,不出是勋所料,自家的援兵到了。
是勋自从来到河东以后,就一直在考虑,曹操为什么会派自己来镇守此郡呢?原本以为,王邑久据河东,素有贤名,虽有卫固、范先等将包藏祸心,士兵还是可以用的,但等到了河东一瞧,满不是那么回事儿,武装力量极其薄弱——这他都已经写信通报给曹操知道了。
既然认定河东、琅邪为曹家势力比较薄弱的两肋,那么自当以强将镇守,琅邪有臧宣高,河东怎么也得放个李曼成啊……就算他是宏辅智比诸葛,可是基本上就没有亲自指挥过作战,曹操真就那么放心吗?即便是诸葛亮吧,第一次出祁山北伐中原的时候,也难免举措失当,导致街亭战败,被迫全军撤回的呀。天才没有经验为辅,反而容易吃瘪,曹操打老了仗的人,难道就瞧不明白这一点吗?
在是勋本人看来,河东不似琅邪,旧有大将镇守。臧宣高虽然几乎等同于客将,但一来威名素著,二来曹操也不好临时替换他,而河东的王邑,无论亲近和能力都不如臧霸,故而必须更换,曹操这才会派他过来。之所以选择是勋而非别人,主要基于以下三个理由:
第一,是勋乃曹家姻戚,忠诚度是可以保证的。你不见曹操同时在兖南放了夏侯惇,在河内、河南放了曹仁?虽说唯才是举,用人唯贤,但这年月,还是亲戚来得更保险一些——至于兖北的程昱,乃曹操亲拔于微末之中,自与旁人不同。
第二,曹操拿不出更合适的人出来了。亲眷当中,曹豹能力有限,曹洪、曹纯、夏侯廉皆非方面之才,夏侯渊则统率着曹家机动性最强的突击兵团,必须要留在身边儿作为胜负手。
第三,曹操派是勋来河东,主要希望他能够羁縻南匈奴,利用南匈奴的兵力来封堵并州军。当然啦,河东的防御竟然如此薄弱,就连南匈奴也远非昔日纵横草原之强骑,这事儿得是勋来了以后,才能禀报给曹操知道,在此之前,君臣二人对形势都还没有足够清醒的认知。
那么,当是勋将河东和南匈奴的情况奏报曹操以后,曹操就不会再托大啦,而必要派发援军。问题是袁绍已经大兵压境了,曹操还必须留人镇守南线,防备孙策和刘表,手中可用的闲兵真是不多。李通那四千人,大概是近期内唯一可以拿得出来的机动力量了吧,但他屯扎在箕关,不但要照顾河东,还必须随时增援河内,是勋是不可能对他抱有太大期望的。
所以是勋也一直在想,曹操肯定要派援兵来啊,可是会派谁来呢?从哪儿调兵呢?
直到公文递来,说有一支兵马正从蒲坂渡河,从左冯翊前来相援,是勋才终于恍然大悟——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