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扶罗闻言,狠狠地一咬牙关:“好,答允你了。今晚日落之前,便将汉人都送到偃师城内。只盼你言而有信,更不要虐待了左谷蠡王。”是勋冷笑道:“天朝以信义泽被四方,岂有背诺之理!但汝可仔细了,我知道其中数人的姓名,若被某查得少遣返一个,当场便要砍下左谷蠡王的狗头!”
是勋是真没想到,匈奴兵来到雒阳近郊短短的一两天,竟然就掳掠了好几千汉民——还不算被他们杀掉的——当天黄昏时分,就由三名匈奴使者驱赶到了城下。夏侯兰命人将城门拉开一条小缝,仅容两人通过,进来一对,就按住了搜检一番,确定没带武器,这才分别男女,先分营圈押起来。
匈奴使者来找是勋,要他遵守承诺,宽放了左谷蠡王等人。是勋轻轻摇头:“某尚未点过数,如何便能放人?”叫一名使者出城去通知单于,他要查清楚匈奴人是否还有私藏汉民,等点查清楚了,最晚黎明前后,就会把左谷蠡王等人都全须全尾地赶出城去。
于是带着孙汶等几名从人,是勋施施然地来到看押女性汉民的营地。才刚进营,“呼啦啦”面前就跪倒了一片,那些女子一边痛哭,一边哀告,请是勋放她们回乡去。是勋见到这般情形,也不禁鼻子略略有些发酸,当下抬起手来大声说道:“汝等皆为我大汉的子民,而我是朝廷的官员,又岂会伤害汝等?此番自胡人手中赎取汝等回来,且待胡骑退却,自会放汝等还乡。且莫再吵闹了……莫吵闹……听到没有?快闭嘴!”
本来就三个女人赛菜场,五个女人如鸭塘,这儿就有数百上千的女子,还都惊恐不定,悲恸难耐,哭爹叫娘的就吵翻了天。是勋连叫好几声都没有丝毫效果,最终只得请孙汶出马了——孙汶按他的指示,扯着大嗓门暴叫一声:“全都闭嘴!谁敢再随便开口的,便将她赶出城去,还给那些胡骑!”
孙毓南这一张嘴喊叫,连营地周边的栅栏都给震得连晃三晃,原本的群雌粥粥,当即变成鸦雀无声。是勋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于是拱一拱手,高声问道:“汝等之中,有无一位蔡中郎之女?”
问完之后,等了好半天,依旧是万籁俱寂,就压根儿没人搭腔。是勋不禁有些失望,耐着性子又问一句:“某乃兖州从事是勋,奉我主曹孟德之命,来救伯喈蔡公的女公子,可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么?”
终于,人群中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来:“妾身即是……孟德公可安好么?”
是勋赶紧叫士兵手持火把,循声照将过去,就见一名妇女缓缓地直起身来,微垂着头,先撩了撩额头的散发,然后双手扶膝,略施一礼。是勋定睛一瞧,见此女约摸二十出头,荊钗布裙,相貌非常普通……可是有句话,叫做“王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眼前这女人虽非国色,但同样素淡甚至有些邋遢的外表,却也同样无法掩盖她独有的气质——还很可能是当世独一份儿的文艺女青年气质!
那是一种真正的文艺范儿,无论眼神的流转,还是肢体的摆动,全都恰到好处,不过不失,既不显得过于谦恭,礼数又非常周到得体。是勋盯着她的眼睛一瞧,就发现那明亮的双眸中散发着真正知性的光辉——那绝不是后世戴副平光镜、穿身职业套装就敢自称知识女性的庸俗之辈。是勋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不需要认识她,但只望去一眼,就立时可以肯定——没错了,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蔡琰,本字昭姬,后避司马昭之讳而俗称“蔡文姬”,中国历史上有数的女诗人、女文学家,也是这时代最著名的女性——民间传说中子虚乌有的貂蝉,自然不计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