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在听到钟声的第一时间,在家门口挂起了白灯笼,换上素净的衣衫。
并且对家中子女耳提面命,国丧期间,都老实一点。
别忘了十几年前,萧太后过世,成宗文德帝大开杀戒,一口气杀了上万人。
虽说那是事出有因,可谁也不能保证景明帝刘诏,会不会借着太后过世的机会,拿起屠刀,清洗朝堂。
总而言之,谁要是犯了事,换做平时可以轻轻放过。国丧期间,就有可能被人借口发作,掀翻一个家族。
少府动作很快,未央宫还在入殓,两仪殿的灵堂已经布置了一半。
刘议哭得昏了过去,顾玖派人将刘议送回王府。
刘诏守在裴太后跟前,双眼刺痛。
顾玖强行将他拉走,“等入殓后,再过来看望。”
刘诏红着眼眶,“朕是不是不孝?朕不敢说自己是孝子,也不敢承认自己不孝。自小,她最爱骂的一句话就是不孝子,朕耳朵都听得起茧,早就不在意。可是她不在了,朕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孝。这些年,朕就没有正儿八经在她跟前尽过孝。”
顾玖劝他:“何为孝?事事顺从,那是愚孝。你是皇孙,皇子,是帝王,你不可能事事顺从。否则大周早就烽烟四起,说不定这个江山已经改名换姓。你不必苛责求全。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要想开点。”
刘诏仰头望天,“朕累了!”
“我让人送你回兴庆宫。”
顾玖很清楚,刘诏现在需要的一个人静一静,而不是叨叨叨的啰嗦劝解。
所以她没有跟着去兴庆宫。
刘诏将自己关在兴庆宫,不准任何人打扰。
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于黑暗中胡思乱想。
宫人担心出事,频繁到长安宫请皇后顾玖出面劝解。
顾玖说道:“陛下现在需要的不是劝解。”
他需要独处的时间,需要自己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不过长时间不吃东西,不喝水,肯定是不行的。
顾玖算着时间,来到兴庆宫。
嘎吱一声清脆响声,大殿房门从外面打开。
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在地面上,光线明亮处,灰尘欢快地飞舞。
顾玖提着一个食盒,走进大殿。
紧接着,大殿房门又从外面关上。
片刻之后,她才适应大殿内的光线。
他就坐在台阶上,一脸胡子渣渣,沧桑憔悴,仿佛丢了魂魄,不知今夕何夕。
她走上前,用湿热的毛巾替他擦拭脸颊。
“擦一擦汗,舒服些。”
刘诏原本要拒绝的手已经抬起来,最后又缓缓放下。
擦拭了脸颊,又擦拭手指。
十根手指,一根根擦拭,格外的仔细小心。
之后,她打开食盒,拿出清淡养身的饭菜,还有一大碗素汤。
她告诉他,“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朝臣和命妇都已经进宫。母后的丧事,有礼部和少府操心,一切井井有条,你不必担忧。我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一碗素汤,就几根青菜叶子,放了一点点盐,洒了一点葱花。你喝一口,若是好喝,剩下的全都喝了。”
她端着汤碗站在他面前,见他不动,就问道:“喝吗?”
刘诏迟疑片刻,伸手接过汤碗。
长久不进食水,此刻一碗素汤,好比是上等美味佳彦,让人大呼过瘾。
刘诏没有为难自己,他也不矫情。
一口气喝完所有素汤,肚子差不多饱了。
顾玖在他身边坐下,没有逼着他吃饭菜。
她握住他的手,“不必自责!”
“你怎知朕在自责。”
“多年夫妻,我怎会不知。”
“朕是不是十分混账?不孝不悌?”
“你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顾玖反问。
刘诏面色阴沉,“朕不是个好人。”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世上大部分人介于两者之间。而你,身为帝王,你当然不是个好人,同样也不是个坏人。好人当不了皇帝,纯粹的坏人同样当不了皇帝。”
“朕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