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唯潘从未正视过崔明礼,二人自来就不合,这点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崔明礼虽然算不上是朝廷重臣,却在朝中威望甚隆,门生遍布朝野,如此一个德高望重的博学鸿儒自然有跟次辅大臣叫板的底气。
二人斗了半生,到最后,竟也会意见相和一次,两人双双下狱,却是一死一生。到此时,韩健才知道崔明礼死在狱中,连尸体都是被草草掩埋不知葬于何处。
东王府别馆一时间要安排不少人的起居,好在东王府别馆也足够大,厢房不少,安置起来也并无困难。对于其他一些大臣,韩健认得的少,不过既知道是忠臣,韩健也格外礼重,亲自负责安置事宜。
等一切都安置好,已经到入夜时分。韩健回到正厅里,顾唯潘正坐在椅子上叹气,顾松氏和顾欣儿则是立在旁边,见到顾唯潘如此模样,母女二人不由抹着眼泪。
“顾首席,在下将你家眷接到一个妥善的地方,随时都可相见。”韩健以为顾唯潘失神是因担心外宅妻儿,便提醒了一句。
“有劳了。”顾唯潘兀自叹口气道。
韩健问道:“顾首席可还有放不下之事?”
顾唯潘看着韩健,神情中也有几分感激,他也知道这次若非韩健鼎力相助,他可能也会在狱中含冤而死。
“与老夫同被诬陷下狱之同僚,或有枉逝,或有仍不得脱牢狱者,老夫想去祭拜一番。”顾唯潘神情凝重说道。
韩健没想到顾唯潘刚死里逃生,连口新鲜气还没喘过来,就要再去触杨余的逆鳞。纵然杨余杀了多少无辜大臣,要声讨也是无济于事,现下洛阳军政两道已为杨余所掌控,去祭拜,风声一传出去,杨余岂会善罢甘休?
“顾首席刚脱牢狱,不妨休息一番,此事……还是容做筹备。”韩健道。
顾唯潘略微点头,他也知道刚从牢里出来,精神有些萎顿,连那些死在狱中大臣的坟头在哪都不知道就要去祭拜,根本无济于事。不过顾唯潘又开口道:“那不知……可否先联系朝中忠直之臣,同去祭拜?”
韩健一听,登时觉得顾唯潘有些太不了解如今朝廷里的情形。现在朝廷里已经没有什么“忠直之臣”,在改换天子的时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凡对杨余篡位心有不满之人,也都被下狱,韩健能营救出来的屈指可数,联络其他官员,谁敢来?
不过有些话韩健也是欲言而止,他现下还不想打击垂暮耿直的顾老头。
韩健道:“此事……也要先筹备。顾首席还是先回房休息,我已让府中人为顾首席安排了厢房,日常用品皆有。”
“有劳了。”顾唯潘格外的客气,扶着座椅想站起身,却很勉强。顾松氏和顾欣儿上前要扶,他却摆手示意自己来,韩健见他腿上有伤,连站起来都难,更别说走路,紧忙让侍卫找来拐杖。
等顾唯潘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人也好似苍老了几十岁。韩健与顾欣儿母女亲自送顾唯潘回房,顾欣儿和母亲都要留下来照看顾唯潘,而韩健则对顾欣儿交待一番,先行回了正厅。
正厅里,韩崔氏和杨苁儿神色也有些凝重。他们也没想到,杨余为了谋朝篡位获得朝廷上下支持,竟会不择手段,连一些老臣都不放过。
“健儿,你真准备去联络朝中大臣,去祭拜?”韩崔氏看着韩健问道。
韩健看了韩崔氏一眼,韩崔氏在他众多姨娘中可说是相当坚强的一个,可毕竟崔明礼是她所敬重的长辈,在得知崔明礼死于狱中时,也不由掉了几滴泪。可难过之后,她便一心站在韩健立场上,就连崔明礼之死她也不会去追究。
韩健叹道:“该联络,还是联络一下吧,就当是一种态度,我会派人去朝中一些大臣府上投帖,情况也无须说明,只说有故人死,望同往拜祭。能来几人算几人。”
杨苁儿沉声道:“不会有人去的。”
韩健看了杨苁儿一眼,道:“现下陛下安危全然不知,我们不做点事情,如何为人臣子?就算是完成顾首席心愿,我们做点事也当不得什么。我就怕此事会惹怒了那个监国,要是他知道有人公然聚集,能没有动作?”
韩崔氏上前劝说道:“现在人也救了,陛下那边我们也无能为力,健儿你也该走了吧?现在离开洛阳回江都,应该来得及,姓杨的小子应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