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街西头有家极不起眼的面馆,跟其它铺子一样,也是前头店面后头居家的格局。店面不大,仅摆了六张长木桌。店里连掌柜、铛头加伙计才只三人。因已过了用饭时辰,店铺里客人不多。掌柜坐在柜台后面,头耷拉着,眯起眼睛打盹,伙计精神到是十足,拿着抹布将桌椅板凳擦得纤尘不染。
角落里有三四位挑脚汉子凑在一桌闲谈,从天南说到地北,不知怎地就提到赵家的惨祸。
“前几天我表叔的儿子上门要求当护院,幸好功夫不行被推辞了,否则还不定能不能留条命。”
“谁能想到,这一向显贵的人家说败就败了,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听说是……”一人压低声音。
掌柜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声音便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边,“床底下的箱子里全是金元宝,得有好几万两。”
“他奶奶的,”另一人惊呼,“这么多钱,得几辈子才能花完?”
切,一群井底蛙,金元宝算什么,翡翠玉石才叫珍贵。掌柜不屑地撇撇嘴角,又垂下头假寐。
几人说的唾沫横飞,冷不防青灰色的门帘被撩起,从后门走进一人。
那人身形修长,身着鸦青色杭绸长袍,腰间束条极寻常的玉带,除此之外袍身上下全无装饰。墨发用同色绸带高高束起,没带珠冠,也无皂巾,只紧实地插着只玉簪。
甚是普通的打扮,面色也平静,唇角带着浅笑,可与生俱来的冷肃却让屋内的温度骤然冷了几分。
挑脚汉子面面相觑,收敛了神情,再不敢大声喧闹。
小伙计扔下抹布,快步迎上前,恭敬地道:“东家。”
辛大人淡淡开口,“来碗素汤面。”
“好来,”伙计应着,扭头冲厨房喊了句,“东家要碗素汤面。”
厨房传来铛头的应答声,“知道了,宽汤重青,不加芫荽。”显然很了解他的口味。
辛大人笑笑,在靠窗的桌边坐下。
窗口正对一棵柳树,柳叶被炽热的炎阳晒得没精打采,枝头的知了却叫得极欢。
没完没了,单调而枯燥,令人心烦意乱。
素汤面很快地端上来,细长的面条,澄清的汤汁,因辛大人不吃芫荽,铛头便用了黄瓜当浇头,配着蛋花,看上去甚是可口。
辛大人却毫无食欲,用筷子挑了两根,又颓然放下。
诏狱的情形仍在他脑中,挥散不去……平步青云,十年连升三级的赵镜,面容憔悴却美貌不改的赵四奶奶。
他看得分明,那日缉捕赵镜,锦衣卫尚未动手,赵镜先诛杀了两个孙子,又一掌击在赵七前胸。若不是余鹏手快抢过赵七,那个婴孩恐怕也会当场毙命。
赵七是伤在亲生祖父手下,那伤药,她愿意用也罢,不愿也罢,即便赵七死了,与他又有何干?
到如今,余家已跟他毫无瓜葛。
只是这种烦躁的情绪却是许久不曾有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