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2 / 2)

他们确实不知不觉间与前面两人拉开了几十步的距离。于是邵良宸赶忙顶着发麻的头皮催马跟上去,钱宁倒没显露什么不自然,跟上来后还笑道:“干什么要说我俩谈情说爱?听说高门大户里的女眷们也常有些别具一格的‘手帕交’,彼此亲如夫妻,至死不渝,面上常常打的就是一同针织刺绣的幌子。所以艳艳呐,你可要留神二小姐别有用心,打你的主意。”

迟艳听他当着人家的面就称自己“艳艳”,顿时脸上一热,轻啐了一声不理他。何菁则颇豪迈地斥道:“去,你当别人都像你那么男女通吃呢!”

一听见“男女通吃”,邵良宸的头皮就又是一阵窜麻。

钱宁笑不可仰:“弟妹,就你这性子,若非提早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必定要以为你是个山大王家的闺女!”

人置身于荒野自然之间,相比往日少了许多拘束,也就难得地抛开规矩,说起话来更为自在洒脱。一路谈谈笑笑,不知不觉便到了环县附近。

跟前没有高山,仅有一些丘陵起伏,环县的小县城就坐落于几座丘陵之间的小盆地里。

“转过前面那座小山丘,咱们就到了。”迟艳指着远处一座小山头说道,“还好这一路还算太平,等进了客店,说不定就能听到安化城里的新消息了。”

何菁略略仰头朝那边望着,不自觉地缓下了马速。那三人见状也随她慢下来,邵良宸问:“怎么,有何不对劲么?”

何菁抬手指向那边:“你们看那边的山头上,是不是有人?”

另三人都朝那座山丘上望过去,此时已到了下午,阳光依旧明媚,这里距离那座山丘尚远,足有半里多地,他们盯着那边望了一阵,也没看见什么人影。

邵良宸凑近些问:“你确实看见那里有人?”

那座山丘虽然不高,但也不是可以随脚溜达上去玩的,又不挡在路上,还光秃秃的没柴可砍,照常理说是不该会有人去到那上面的,如果上面真的有人,就是不大正常的状况。

“我……”何菁才刚说了一个字,只听一声飒然轻响,继而“哆”地一声,一支雕翎羽箭远远飞来,斜插在了面前的硬土地上,距离何菁所乘的马前蹄仅有一尺余远,箭尾还在不断颤动。

何菁连人带马都吓了一大跳,马匹嘶鸣一声人立起来,还是邵良宸及时出手扯住了缰绳,才没叫它站起太高将何菁甩下马去。

未等他们多做反应,又是一箭飒然飞来,斜插到了地上,落点与前一支箭相距极近,竟不超过一寸,几乎就是射到了一起。

“不要动!”钱宁抬起手臂喝道,“这是人家在发箭警告,叫咱们不要妄动。不然凭着这人的准头,想要射杀咱们是轻而易举!”

“可是,”何菁忍不住已发起抖来,“这么远……”

这个距离都有二百多米了吧?隔这么远人看上去都只是小小一只,还能用弓箭射得中?而且,她看看地上那两支箭,每一支都斜插入硬土至少两寸,若是射在人身上,想必可以射穿了。飞了那么远的箭矢,还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是五石弓。”钱宁手中紧紧抓着缰绳,控制住马匹的躁动,双眼几乎一霎不霎地盯着那边山丘之顶。

寻常擅长骑射的高手也就使用三石弓,普通弓.弩手则使用两石弓,可以拉开五石弓的人膂力必定惊人,钱宁也只是在陪朱台涟习练之时试过拉开四石弓,可那种拉力几乎达到极限的时候,也就无法再保证准头,至于五石弓,他就碰都没碰过了。

这种最高端的硬弓射出的箭矢足以穿透寻常盾牌,若是射在穿了甲胄的兵士身上,足以洞穿人体。掌控五石弓几乎可算是一项神技,既能拉开这种弓,又能有精确的准头,就更是神技中的神技。

就像武侠世界里的人总会关注谁是高手,爱好骑射的人中间也都会传说谁是个中翘楚,钱宁早就听说过,当今天下能有这等射术的人寥寥无几。

宁夏卫的参将仇钺,就是其中之一。

第106章 舍命护持

仇钺离开安化城时,只是觉得与朱台涟无话可说就该拂袖而走, 对走去哪里却没个主意。

“将军, 咱们该往何处去?”路上亲兵队长顾从问道。

仇钺没有回答,真去到荒野之间, 才发觉天下之大,已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他默了一阵, 方道:“我犯下的罪过说不定也会累及你们,你们还是快些散去自保吧。”

“将军说得哪里话!”顾从隐含愤恨, “我们追随您这些年, 您是何样人品,弟兄们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们怎能在这当口弃你而去?”

跟前的几个亲兵小校都是仇钺心腹,这时也都纷纷附和, 有的还说:“将军是为对付刘瑾那恶贼,有何过错?咱们何必要如丧家之犬一般就此逃掉?”“就是, 这下安惟学那帮孙子该得意了, 安化王府抱了刘瑾的大腿,堂堂宗室去巴结阉贼, 很光彩么?”

仇钺却没心情多理他们, 只顾信马前行。自己是不是真有过错,朱台涟是不是光彩,他都没心思去想。

顾从与这几个小校对仇钺的所为都清楚知道, 方才也都跟着听清了他与朱台涟的对话,见到仇钺如此消沉,他们凑在一处小声商议了一阵, 最后由顾从上前道:“将军,咱们都是血性汉子,平日杀起鞑子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儿,您不愿向朱台涟屈膝投降,哥儿几个也都理解,可咱们被人家摆了一道,吃了这么大的亏,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仇钺微露苦笑:“那你还想如何?难道要杀回安化去?那样造反的可就是咱们了。”

顾从提缰凑近了些:“将军您忘了?朱台涟身在安化,可他那宝贝妹妹还在宁夏啊。咱们这便回宁夏去,将二小姐乱刀分尸,只给朱台涟留个脑袋,叫他看见,也算一解咱们心头之恨!”

对此提议,仇钺一个字都懒得置评。从前出关杀敌的时候,遇到鞑靼人的妇女他都不愿下杀手,现在还会为了泄愤便去杀个汉人女子?

他就这么沉默前行,不多时便到了环县之外。仇钺纵马到了岔路口,稍作迟疑,便一拨马头拐了进去。

客店大门紧闭,看样子是没有人在。仇钺在道路中间下了马,望着客店发呆。这地方他已来过数不清多少次,今天想必是最后一次了。

最初认识迟艳的时候,她还没开起这间店。筹备开张的那会儿,还是他叫来人手帮她收拾打理。他是个世袭武将,不懂得读书人花前月下那一套,喜欢她就只知道尽力对她好,算起来向她明示心意至今也有许久了,回忆起一幕幕前事,仇钺怎么都觉得难以想象,迟艳竟然都是在骗他的。

他们虽然一直以礼相待,连手都没拉过,可是……她绣了荷包送给他,他说自己是行伍中人不适宜随身携带那种东西,她就笑着坚持要他手下,说那是特意绣了保他平安的……那些也都是假的么?

仇钺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个绣花荷包他这次没带出来,因为他担忧这一回朱台涟使诈,闹起乱子失落了她送的礼物,没想到,她和她的礼物,都是王长子使诈的一部分。

“将军,”顾从安排了人手在路口警戒,又过来对仇钺道,“姜总兵也去了安化,必定也被朱台涟游说了去。如此下去,咱们过不多时就连宁夏城也回不去,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了,您真甘心叫他们如此顺心如意?朱台涟可是给您使了美人计,等咱们被一网打尽,他们还要拿您当笑话讲,您真的甘心呐!”

仇钺不觉间攥紧了拳头,他是不甘心,在朱台涟面前时他还说得出得知迟艳不会被自己连累反而欣慰的大方话,可此时想起了过往种种,想起自己曾经付诸真心的那些言行将要亦或者说是已经被迟艳当做笑话讲给朱台涟听,他当然不甘心!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连个屁都不敢放,就由着人家伸头一刀?

毕竟是锋芒戾气远超常人的武将,不甘与愤懑好似苏醒的恶魔,迅速自心间膨胀,之前的消沉落寞很快一扫而空。我是做了错事,可朱台涟、迟艳,还有那个二小姐,他们的所作所为又能正派到哪儿去?凭什么我要自暴自弃,让他们全都顺心如意?女人又如何?女人便可以为所欲为,把别人肆意玩弄?那样的女人同样该杀!

仇钺猛地回过身:“走,回宁夏去!”

跟前的几个心腹小校顿时轰然应和,他们都是些杀过人见过血的汉子,自然不甘心窝窝囊囊被人收拾,就是死也要图个痛快。而其余剩下的几十个亲兵不晓得内情,只知道主将之命一概听从,也便不问缘由地跟着。

没等仇钺回到岔路口,有一名守在那边的亲兵过来报说:“宁夏方向过来了四个人,都骑着马,尚且不明身份。”

寻常百姓极少有骑马出行的,在这特殊的当口骑马走在官道上的人就更不寻常,仇钺快步去到跟前的小丘顶上,凭着过人的目力一看,很快认出了远远行来的四个人当中,有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即使隔得很远,即使她扮了男装,他也同样可以一眼认出她……

“是仇钺。”迟艳面色凝重地说道,“方圆千里,只有他有这样过人的射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