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鉁猛然觉得自己被人提了起来放了下去,紧接着又觉得自己的双脚实实在在的踏在了地面上,那双铁钳一样的手臂松开了,他的身子却因为久久不能活动而摇摇欲坠,可终究是在极力的克制下站稳了脚步。他不想自己在敌人面前太过狼狈,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保存住一个大臣的尊严。
套在头上的黑布罩子随之被揭开了,眼前豁然开朗,太阳早就高高的挂在天际,孙鉁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刺的眼睛生疼,他却舍不得闭上一下,因为他知道下一刻也许自己便永远的见不到这……
“孙中丞得罪了!”
蹩脚的汉话将沉浸在一种悲壮情绪中的孙鉁从失神中拉了回来,回头一看却是个蒙古人,他心中暗道,果然是鞑子没错,可目光一瞥居然在那蒙古人身后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洪承畴还有何人,而且在洪承畴的身后跟着的居然是刘宇亮。
这,这如何是做梦么?孙鉁糊涂了,洪承畴却与刘宇亮走向前来,冲着孙鉁的身后深深一揖到地。
“阁老,我们回来了!”
“好好,都不要多礼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让孙鉁顿觉如在梦中,又转头忘了过去,眼睛早就适应了眼下的强光,却见一架木轮车上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除了老父孙承宗还有何人?
瞬息之间,孙鉁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洪承畴和刘宇亮使得诡计,将自己强行带离了锦州,说不定还背后有还有李信在推波助澜。虽然心中忿忿,但事已至此却也至于再回去吧。更何况日思夜想的老父就在眼前,看着父亲病体支离却又强撑着来了山海关战场,为这大明熬尽最后一滴心血,忽然心痛不已,脸上早已经是潸然泪下。
“父亲大人,儿,儿不孝,儿来迟了!”
随着一声抑制不住的嘶哑呼喊,孙鉁罕有的情绪爆发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孙承宗面前,沾的满身尘土也混不在意,双手扶在老父冰凉一片的膝上,再想说话已经泣不成声。
孙承宗双手微微颤抖着爱孙鉁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好!”只说了两个好字,便命身旁的家丁将孙鉁扶了起来,他这次亲自出城,迎接的可不是自己的次子,再说又岂有父迎子的道理?他出城是亲自来迎接“死而复生”的洪承畴,与不顾自身安慰,胜利完成任务的内阁大学士刘宇亮。
于情于理,孙承宗作为山海关中实际决策人都有必要亲自出城来迎接这两个人。
“季龙、亨九,你们辛苦了,随老夫进城吧,老夫已经备下了酒宴!”
孙承宗尽管身子虚弱,却陡然提高了调门,喊了一嗓子。
不过刘宇亮和洪承畴刚要回应,却听远处马蹄声急,又是一嗓子适时的响了起来。
“报!有圣旨,着洪承畴、孙鉁即刻进京见驾面圣!”
一干人愣在当场,却属刘宇亮最是五味杂陈,他也是内阁大学士,也是临危受命,可现在的身份地位却尴尬了起来。他本来是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来山海关督战的,但现在却已经有了孙承宗,留下来突然尴尬,可皇帝的圣旨却对他刘宇亮只字未提,未奉圣旨,也自然不可能擅自离开山海关返回京师。
在众人的簇拥下,孙承宗、刘宇亮、洪承畴、孙鉁等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城内早就备好了酒菜,洪承畴在此前就已经先一步派人来山海关通报讯。
简单吃了口饭,孙承宗却突然开口道:“圣上既然有旨意,亨九啊,老夫也就不留你们两个了,趁着天色还亮,尽早上路,说不定还能在天黑前抵达京师。”
大伙都是吃了一惊,这孙阁老是怎么了,儿子死而复生,不但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这就将他赶去京师,意欲何为啊。
锦州城,天色渐晚,李信立于城墙之上,遥遥难忘,“他们也该到了吧!”
却忽见南面滚滚黑云如潮如蝗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