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殿下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崇祯二十一年的三月初六了。虽然说是三月,但因为二十一年是闰年,有两个三月,其实是耶历的四月底,距离复台之战也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鉴于皇太子殿下不喜欢大肆张扬,所以在天津上岸之后,特意将入城时间放在了清晨,所属人员也分批入城。饶是如此,仍旧让耳聪目明的京师百姓知道了储君回京的消息,自发地在家门前排了香案,一时间整个北京城都笼罩在青烟之中,恍如仙都。
朱慈烺在这并不令他愉快的空气中步入国门,旋即解散了护卫,在少许近侍的随从下入了宫城。除了内阁在午门迎接朱慈烺,其他官员一概不许迎接,必须忠于职守。
“李老先生呢?”朱慈烺一眼就看到内阁首辅的缺席。
次辅吴甡上前道:“殿下,李阁老自昨年起便时常卧床,难以视事了。”
朱慈烺道:“还是要劳动吴先生代我问候李老先生。”
吴甡应声而退。
李遇知去年大比之后就处于半退休状态,平均两个月上一份辞呈,不过皇太子殿下顾不上他,皇帝也不肯放,拖到了现在。
朱慈烺沿途也都在考虑内阁辅臣的递补问题,倒不在于人选,而在于方式。
在崇祯朝之前,内阁阁员的选拔方式是朝官廷推,名为“枚卜大典”。后人望文生义,不知此语出典,而说崇祯帝异想天开用“抓阄”方式选择阁臣,也算得上是文化惨剧。其实这枚卜大典更像是小范围的民主选举,在京五品官以上,以及风宪官都要参与,兼而又有任职公示的意思。
在廷推之外,还有皇帝钦点,中旨入阁这一渠道。虽然一样是位在宰辅,但有骨气的官员大多是不肯奉召的。在他们看来,廷推入阁是自己众望所归,靠皇帝青睐入阁却是佞臣之行。这种有意无意的抵触,让皇权与文官集团的隔阂更加明显。
“枚卜之事日后再议,”朱慈烺道,“我先入宫问候皇父皇母。”
阁臣纷纷行礼目送,心中对这位颇有圣帝明王姿态的皇太子暗自唏嘘。古者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如今这位皇太子为了国事奔波南北,连元子诞生都不顾,的确是大明中兴之兆。
崇祯帝知道皇太子要回来,特意没有去武英殿,以免皇太子尴尬。他与周后并坐乾清宫,等皇长子回来复命。
“儿臣皇长子慈烺,拜见皇父陛下、母后殿下。”朱慈烺进了乾清宫,行礼如仪。
“赐座。”崇祯忍不住问道:“赴台之战打完了?”
捷报早传出来一个月了,朱慈烺在绣墩上坐了,道:“父皇,有幸将士用命,复台之战大获全胜,台湾府重归我大明治下。”说罢,朱慈烺命人递上此战的两件战利品,分别是在热兰遮缴获的荷兰国旗——红白蓝三色横条旗,以及带有avoc字母的联合东印度公司旗帜。
崇祯与周后看了荷兰国旗,都觉得有些稀奇。
周后道:“你把这带回来作甚?”
“儿臣打算捐给博物馆,让我大明子民观摩。”朱慈烺笑道:“千秋万载之后,仍会有人记得在父皇治下,我大明虎贲远赴孤岛,驱逐西夷。”
崇祯对此不以为然。一个万里之外的弹丸小国,住在海中一个小岛上,兴师动众地跑去打他们,赢了也不值得炫耀。若是输了,那更是留下污名,为后世人笑。
不过朱慈烺接下去的话,却让崇祯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收复台湾之后,我们从台湾收购砂糖和鹿皮,贩卖到日本和南洋,年收益当在五十八万两以上。(注1)”朱慈烺道:“而且今年台湾府将推广种植甘蔗,砂糖产量将有望达到万担。鹿皮、鹿脯之外,我们也收购鹿茸贩给大陆的药商,这样增加的收入起码在六十万两以上。”
崇祯喉头滚了两滚:“若是能有这般收益,也不枉劳师远征。”
“父皇,还远远不止这些。”朱慈烺道:“台湾岛番人口不过七万,渔猎为生,岛上中央有大山,山林稠密,合抱之树比比皆是。台湾地处热带,稻谷可以一年三熟,若是以我国百姓之精耕细作,收益怕没有百万石。又北台湾基隆县内有优质煤矿开采,非但可以自给自足,还可以供应广东。”
崇祯良久方才道:“如此说来,真的该收回来。”
“这是直接收益,”朱慈烺道,“间接收益则更大。先是江西、福建有佃变,要平籴平粜,要永佃不易,要废冬仓云云……儿臣将这些起事佃农尽数移居岛上,划给土地令其耕种,百世不易其佃权,使民生息,地方也能得以安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