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可以说是正常的舆论,但最后这句话却又套上了党争的牌子。原本想对此视而不见的清流,不得不回过头来,撰文指出:此人乃是混迹在清流队伍中的败类。
有这个注脚,东宫系统的枪手自然要跟进,浑水摸鱼说:如今东南有几个官儿不是东林身份?难道都是真东林么?还不都是混进来捞取资本的?
许多人都被这不明身份的言论套了进去,浑然没想到支持这种言论本身就是自证东林有党!
君子群而不党,你既然结党,就是小人,是小人就该死!
这个道理放哪里都说不出花来!
高弘图连忙出来表明身份:当年东林可说我是齐党!所以大家不要误会,虽然我不是齐党,但真不是东林。
张慎言也不得不出来辩诬:东林之初只有君子,并没有党,是以他引荐赵南星等人入朝,是为朝廷选君子。而有人借先人之名,自立党派,这是伪君子!既然是伪君子,就该揪出来打倒在地踏上一脚。当然,也得防止阉党小人诬陷,所以昆山济留仓之事,该当详查。
朱慈烺看了张慎言用本名发表的文章,不由感叹到底姜是老的辣。原本昆山济留仓案是东宫反攻的第一手,等于从清流背后刺入刀子,硬生生开个血口出来。将口水仗引入政绩考成,用实打实的证据来推倒之前清流所谓皇太子任用私人,信任阉党的话。
顺便还可以让江南士林自认“有党”,好让东宫顺利占据道德制高点。
张慎言却能抓住根本,直接将“有党”的问题打破,再将话题引回昆山济留仓一案,可以预料得到:这位昆山知县已然是被抛出去的弃子了。在这枚弃子被打吃之后,某些人也该顺势求和了。
……
“这定是那三个北来官干的好事!”昆山县赤红双眼,神情狰狞,双手发抖——这是因为他心中正幻想着如何手持利刃,将吴荪菖等三人千刀万剐,生啖其骨肉!
县丞也是满脸憔悴,道:“偏生他们是朝廷命官,不能用刑。”
“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昆山县重重捶在书案上:“他们要我死,我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等都察院检点来了,我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县尊,还不至于。”县丞也被这癫狂吓了一跳:贪污渎职没有弄出大的民变,也没饶进去人命,最多就是免职流放的惩罚。若是杀了朝廷命官,那可就是死罪了。
“如今还有个办法……”
“快说!”昆山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上前扣住了县丞的脉门,突然嘴角一咧,眼泪直流:“你且救我这一命,我日后给你供长生牌位。”
“县尊……”县丞动情地拍了拍昆山县的手,心中暗道:你这指甲都掐我肉里去了……哎呦哇啦,这都出血了!
“县尊,您先不急。”县丞拉开昆山县的手:“您看,这报上通篇都没个实证,显然是阉党诬陷忠良啊!”
“可是他们要来看仓,现在仓中……呜呜呜,哪里还有粮食?”
县丞自然也知道,他自己就是分润的环节之一,若是知县倒了他也摘不干净。
“若是他们来检点时,仓中有粮,那又如何!”县丞道。
“那……那……那是哪里来的粮食?”昆山县止住哭,小声问道。
“借呗。”县丞道:“济留仓没有粮食,各家大户难道也没有?粮商也没有?这些粮食若是借来,别说两年之用,就是十年都够了。”
现在的人口比之国初时翻了不止一倍,昆山县知道填满四仓都不可能够用两年。不过若是四仓充盈,别人也没话说,硬是死扣“两年”来做文章,只会显得政敌无理搅三分。
“不过,马上就是春荒了,到时候粮价一涨,谁还肯借?”知县也不蠢,红着双眼低声求教。
春天看似生机盎然,处处充满了劳作的喜悦。然而在这个时代,春荒却是十分残酷的。冬天存的粮食已然快吃完了,种子粮却是万万不能动的。同时又要面临沉重的农活,少不得还要添餐饭。
这个时候别说佃农和自耕农,就是有些小地主也得出去借高利贷。
官府若是借粮,肯定不会给利息。那些粮商、大户,借出去一石粮自己要亏五七斗,又不是亲爹老子,谁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