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总参谋部的意见是:唐河之战拦截了三千蒙古骑兵进入北直腹地,避免了后方不稳的隐患,此为上功。又,王翊面对十倍敌军,能着眼大局,拼死奋战,振奋我军心士气,此为上功;再又,王翊不顾接连力战,领兵智取倒马关,将蒙古骑兵堵截在山区之中,为我军击溃此部人马实有大功。故总参谋部建议:审查程序就此终结,王翊本人不存在任何错失。”
尤世威见了朱慈烺,朗朗报上总参谋部的审查意见。
朱慈烺手中同时还有一份书面意见,内容大同小异,早在他一目十行之下读完了,也用朱笔批示了:“可。酌情计功。”
尤世威之所以亲自再来说一遍,主要是为了后面的话:“殿下,如今战况紧急,前线一日三变,能否暂停对军事主官的审查之制,以免伤了将心,使得前线军官不敢决策?”
“不敢决策难道就不治罪了?”朱慈烺反问道。
尤世威一愣,这才想起来,要在皇太子殿下手下讨生活并不容易:决策失误要承担“庸蠹无能”的罪责;错失战机要承担“优柔寡断”的罪责;损失过大要承担“贪功冒进”的罪责……
只有打赢,且赢得漂亮,才算是无罪。
好在皇太子殿下从不吝啬奖赏,只要真正立了功勋,天大的祸事都能替你包下来。虽然有人说这种护短会让军中骄纵跋扈形成风气,但换成自己身在皇太子麾下,想想还是有些暖意的。
“太祖高皇帝治军、治官是史上排得上号的严苛。”朱慈烺缓了口吻:“但是不到三百年,曾经一扫蒙元铁骑,战胜各路英豪的大明军,竟然沦落得见到流寇都要退避的地步。这是为何?”
这个题目实在太大了,尤世威一时语噎,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朱慈烺又道:“戚家军时候还没听说军中有家丁,到了毛文龙的东江镇,竟然有百多个义子。圣天子召见吴襄,要关辽出兵三万,吴襄奏对称领着数万军饷,只能养三千敢战之士……林林总总,我归结为两个字:情弊。
“有这些情弊,当兵只是为了吃粮活命。既然是以活命为圭臬,自然是闯来降闯,清来降清……就为了活着嘛!”朱慈烺看了一眼仍有些惑色的尤世威,道:“我订立这些规制,就是为了尽最大可能杜绝情弊……虽然很可能杜而不绝,但必须着手去做。一旦上面松一条缝,下面就是一个大洞!别说三百年,三十年后这支强军能否还在都成问题。”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殿下所言极是。”尤世威见皇太子如此坚定,也不愿硬顶。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开了头,一定要几代人将之贯彻下去,怎能刚开始就有所动摇?”朱慈烺道:“其实换个角度看看,这种审查何尝不是对武将的保护?即便千载之下,人们也知道王翊此战的确没有草菅人命,更没有以万千枯骨铸就将星。这不比一枚金章更要紧?”
尤世威由此一想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抵触之心顿时大减。
“审查消息可以发《虎贲报》,以后还要明确一个认识:败了未必会被追究,胜了也不一定只奖不罚,关键还得看过程。只要过程没问题,结果如何不算什么。古人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圣天子和我连这点接受挫败的度量都没有?”朱慈烺道:“所以审查是必须,只有详审细察,才能总结教训和经验,军队战法才能改进。”
“是,殿下。”
“王翊还是第一个赢了被审查的军官吧?”朱慈烺问道。
“的确。”尤世威苦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轻军官运气太背。
“那刚好,”朱慈烺笑道,“传个消息出去。王翊本来只能授三等一级的骁勇勋章,审查之后发现战功卓越,特授予三级白刃勋章。”
东宫实行勋章制度之后,也经过了一番修改,现今定为三等九级。甲等的金鳞勋章不拘文武,只授予对国家社稷有重大贡献者。二等勋章之中,暂时分了白刃和铁壁两种。前者是授予“攻必取、战必克”的进攻型军官、士兵。后者顾名思义,是因为防御战中有突出贡献而被授予。
王翊虽然只得了一个三级的白刃勋章,却是二等勋章,迄今为止只有刘肆得过一枚。全军第二枚二等勋章,而且又是出在坦克司,在战史上也算一桩佳话。如果审查能让勋章晋升一等,想来更多的军官会期盼这种审查落在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