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腊月,朱慈烺带着总参谋部从济南到了怀庆府治所所在的河内县。
怀庆府位于太行山之南,是朱慈烺前世济源、沁阳、焦作一带。因为其经济当量不足,朱慈烺前世对这些地方甚至没有半点印象。此生亲自到了怀庆府,才知道这里其实是中原繁华之地,人文底蕴较之畿辅更为深厚。
怀庆府是郑藩封地。郑国源于仁宗庶二子朱瞻埈,最早封在凤翔府,正统九年移封到了怀庆。这支宗室前后封了十五个郡国,也算是宗亲大支。
也正是郑王这一系,让朱慈烺消除了对自家亲戚的成见。
曾几何时,朱慈烺也觉得后世那些刻薄人说得有道理:明朝的宗藩就跟养猪一样。
在整个崇祯朝,福、周、秦、晋等末代藩王也的确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甚至有辱“猪”名。
然而因此就彻底将整个明宗室都视作“猪”,就实在有些过分了。姑且不说各宗室在藏书方面为中华文明延续作出的贡献,只说周王朱橚编撰的《救荒本草》,直至今日还在发挥作用,被徐光启全文合入《农政全书》,救人无数。
“端靖世子非但是我朱明一朝出类拔萃的人物,其成就即便放在华夏上下两千年的君侯之中,也是能排进三鼎甲的。”朱慈烺缓步走在郑王府中,身边跟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
从这男子身上的服色来看,位在郡王。然而从他脸上的菜色看,却像是刚吃了极大的苦处,好不容易方才摆脱饿死之虞。
此人正是端靖世子朱载堉的孙子,东垣王朱常洁。
“殿下……”朱常洁声音哽咽,眼眶泛红,表示感念皇太子对他祖父的推崇。
“你身为端靖世子的嫡孙,在律、历、算学上比之大父则何如?”朱慈烺微笑问道。
“臣惭愧!”东垣王连忙躬身道:“臣虽自幼得家严指教,学《乐律》、《算经》,只是资质愚鲁,至今只能算是读通,不敢曰‘精’,更不敢比拟家祖。”
“莫要谦逊。”朱慈烺道:“若是端靖世子知道子孙能胜过他,必然是欣喜非常的。”
“臣倒不是妄自菲薄,”朱常洁定神道,“只是祖父之天资,实非不世出之人,恐怕近百年间也无人能出其右。”
朱慈烺点头微笑,倒是觉得有道理。
有时候勤奋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但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凡人和天才之间就横亘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就像朱载堉此人,已经不是勤奋能够拉近的了。
作为一个四百年后的文科生,朱慈烺一向觉得自己的悟性还算可以,对于朱载堉的几部经典著作也都花过时间加以学习,可以说在东宫讲官的帮助下也能理解,但要他往前再推进一步,却是无能为力。
《中国科学技术史》的作者李约瑟,将朱载堉与李时珍、宋应星、徐光启、徐霞客相提并论,绝非过誉。
在朱慈烺两世为人的目光中,朱载堉甚至比这四位科学推动者更为伟大。
他是一个科学的开拓者。
在数学上,朱载堉首创利用珠算进行开平方,研究出了数列等式,在世界上最早解答了已知等比数列的首项、末项和项数,解决了不同进位制的小数换算,其中某些演算方法一直沿用到四百年后,为物理学和化学诞生、发展打下了基础。
在计量学上,朱载堉对累黍定尺、古代货币和度量衡的关系等都有极其细密的调查和实物实验。特别是关于历代度量衡制变迁的研究一直影响到后世。他提出了一系列管口校正的计算方法和计算公式,还精确地测定了水银密度。
在天文历法上,朱载堉认为当时的历法计算每年的长度不是十分精确,经过他的仔细观测和计算,求出了计算回归年长度值的公式。在公元一九八六年,天文学家用现代高科技的测量手段,对朱载堉一五五四年和一五八一年这两年的计算结果进行了验证。验证发现,朱载堉计算的一五五四年的长度值与今天计算的结果仅差十七秒钟,一五八一年差二十一秒钟。
他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精确计算出北京地理位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