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肆仍旧冲在最前面,身着三重甲,顶住了三个正蓝旗甲兵围攻。本队的圆盾手护住了他的侧身,使他不至于被东虏甲兵围住。身后的长枪手和镗钯手很快解决了正面的真夷甲兵,是一支长枪和一支镗钯几乎同时刺进了那甲兵的喉咙和心口。
刘肆踏前一步,脚下踩着血泥,滑腻之中带着粘稠的牵连感。他张大着嘴嘶吼着,但是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耳中只有各种不同声线的嘶吼和哀嚎声。他能从余光中看到身侧的旗队也在艰苦地前进,间或传来沉重的倒地声——肯定是某一支旗队的藤牌手战死了。
崇祯站在望台上,看得额头直冒冷汗。在他的视野中,红色的大明官军与正蓝旗满洲甲兵,死死咬合在一起,红蓝交界线在前进和后退中微微变幻。每一次的变幻,只是十余步的进退。站在望台上远观,或许不过寸许。只有厕身其中,才能明白那是满地尸体,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殿下!”尤世威叫道:“东虏的巴牙喇!”
朱慈烺也在千里镜中看到了巴牙喇在向明军阵列的左翼移动。
“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阵列的薄弱处,”尤世威道,“这是要集中兵力先行攻破左翼。”
朱慈烺轻夹马腹,策马往下跑去。崇祯伸手去拉,却没有拉到,看着儿子的背影,嘴唇翕张,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侍卫队和参谋部纷纷跟上,转眼间望台上就只剩下皇帝的圣驾和他的内侍卫队。
“他们要干嘛?”崇祯问道。
王承恩眯着眼睛看了看,小心翼翼道:“许是战局有变……”
谁都能看出战局有变。
集结了全队巴牙喇的东虏军右翼,开始向明军左翼发动了进攻。
这些东虏最为精锐的战士,身穿着两重甚至三重铠甲,以简洁高效的动作,如同鸳鸯阵前的藤牌手,带领着甲兵顶住了明军的进攻。毫无疑问,他们蓄力待发,只等待一个瞬息之间冲破明军阵列的契机。
朱慈烺纵马到了萧陌的指挥位,不等他开口,就见萧陌迎上来道:“殿下!末将请求动用预备兵力。”
“准!”朱慈烺没有多问,在一旁看萧陌传令。
萧陌的汗水已经湿透了甲衣内里,整张脸上泛着潮红。他下令道:“命令:火铳局立刻从左翼迂回,进攻东虏右侧翼。命令:六百斤弗朗机炮与虎蹲炮,随同火铳局进攻,阻止东虏突击。命令:预备营战兵预备司,增援左翼第三千总部。”
萧陌刚说完,突然劈手拉住了传令的副官,一把抢过刚刚记录下来的命令,三两下撕成碎片。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萧陌,不知道这位下将军营官发生了什么意外。
朱慈烺也颇为不解萧陌的反应,正要安抚神情激动的萧陌,就听到萧陌以更加坚定和响亮的声音道:“命令,火铳局和火炮,全力迂回我军右翼,支援第一千总部!命令:预备营战兵预备司,全部的增援第二千总部。命令:第三千总部支援第二千总部,收缩左翼司局,斜后方向撤退!命令:第一千总部,突进!”
……
“快!快!列队!”预备营教官们纷纷呼喝着。
配备的训导官挨着人问:“遗书交了么?遗书交了么?”
“没!我只会杀敌,不会战死!”当训导官问道王翊的时候,王翊大声应道。
他中气十足,登时将所有喧哗都压了下去。
训导官愣了愣,借着这瞬息静谧,高声喊道:“我们都不会死!我们要让东虏去死!”
“让东虏去死!”整个旗队都跟着喊道。
“让东虏去死!”吼声波及到了其他旗队,越来越多的新兵通过嚎叫发泄初次上阵的紧张和恐惧。
当整个司都响起“让东虏去死”的吼声时,一杆丈八将军旗从阵列旁驰过,旗下头戴明盔,身穿山文甲的下将军萧陌对着这个司的把总叫道:“把总,你们跟我走!”
把总激动地敬了礼,转身吼道:“跟随将旗,出发!”
孛罗声响,百总和旗队长们纷纷发出口令,这个预备司列成行军阵型,横列二十人,纵深十人的小方阵,紧跟着萧陌的将旗往前行进。统一的脚步震得大地颤抖,甚至连进军的鼓点声都被湮没。
……
“殿下!萧陌这是孤注一掷啊!”尤世威不能干涉萧陌的指挥权,急得跺脚。他满脸焦虑道:“他这是在赌东虏和咱们谁先撑不住!”
“我觉得也有点这个意思。”朱慈烺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