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满洲人刚刚入关,眼前是前所未见的花花世界。许多在辽东就已经仰慕汉家文化的满洲权贵,立刻如鱼得水一般,在大肆享受之余,还要“抬举”几个知情识趣的汉官,学习明人风流。
宋弘业原本是书吏出身,在大明的朝堂上属于半文盲,但在满清这边可是真正的高级知识分子。何况他又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而是个市井老手,哪里好吃好玩,了如指掌。因这两条,他在满清贵戚中也算是“雅俗共赏”“老少咸宜”,没几日便交往了好些个满洲“挚友”。
今日来者,正是宋弘业满洲挚友中最为显贵的一位,爱星阿。
这位爱星阿三十余岁年纪,本人才能庸庸,在八旗中属于不上不下的新生代。宋弘业虽然是三品官,但满人重爵位,对于官品并不似明人那般看重。所以这位爱星阿肯折节下交,还是因为宋弘业实乃北京城里的大玩家,说起吃喝玩乐来简直无所不知。
宋弘业肯在他身上下功夫,着力应酬,正是因为此人出身显赫。
爱星阿虽然不是爱新觉罗宗室,但也是正黄旗满洲,舒穆禄氏。他祖父便是努尔哈赤的额驸扬古利。扬古利初从努尔哈赤,后来又跟着黄台吉四方征战,从军四十四年,大小百余战,功业绝特,持身谨慎,死后追封武勋王。
扬古利有两个儿子,长子阿丹哈,次子塔瞻。
塔瞻袭超品公,为内大臣。松山之战时,小曹将军曹变蛟乘夜突袭黄台吉御营,一度攻入营中。塔瞻不能抵御,因此得罪,降为一等公。
这位爱星阿就是塔瞻的儿子。
宋弘业正要见礼,爱星阿已经上前拉住他道:“快,我有事与你说。”爱星阿的汉语说得还算流畅,但总带着奇怪的口音,让人听不真切。
不等宋弘业答复,爱星阿已经道:“摄政王要设立步军统领统管整个燕京城,我想当这个统领,你们汉人最有主意,快说个来听听。”
宋弘业苦笑:因为黄台吉、多尔衮都喜欢任用汉臣,以至于许多满洲权贵都有种“汉人性狡诈、擅权术”的印象。爱星阿除了宋弘业也不认识几个汉人,尤其听说宋弘业是个有本事的读书人,自然跑来找宋弘业商量。
宋弘业微微转了一转脖子,心中暗道:这正是瞌睡了就来送枕头,我固然得不到这个职位,但是让这二傻子得了,却也与我自己得了没什么区别。
他问道:“少爵爷,这消息可靠么?”
“岂止可靠!”爱星阿急道:“我前两日出城狩猎,回来才听说这事,已经有不少人把礼物都送到了启心郎索尼那里了!”
——你是晚了,连我家“娘子”都知道的消息,你现在才来。
宋弘业心中略有遗憾。
“唔……启心郎索尼……”宋弘业微微摇头:“那可是摄政王座前的红人啊。”
“快,快想个法子出来!”爱星阿急促催道:“你若是想出来了,我定会给你大大的好处!”
宋弘业来回踱步,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想起皇太子当日给他的那本间谍工作的小册子来。他高声笑道:“有了!”
“快说!”
“你可知道步军统领是干嘛的?”宋弘业问道。
“是整肃城内盗贼乱民的,你没听说?”爱星阿连忙道。
宋弘业哈哈大笑,笑得高深莫测,直等爱星阿耐心几乎耗尽,方才道:“从职司上来看,这步军统领更像是明朝的五城兵马司。这衙门非但要整肃城内乱民,还要规整城防,缉捕盗贼,巡查火铺诸如此类。权力极大,油水极厚,哈哈,小人我之前也在那衙门里呆过。”
“这些我都知道,快想想怎么能让我得了这步军统领之职!”爱星阿不悦道。
“正因为事务繁杂,所以并非人人都知道该怎么干。”宋弘业笑道:“摄政王是个看重办实事的人,你若是能将这衙门里每司要用几个人,耗多少粮饷,专责哪些事务,可以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如此种种都一一写清楚,若是让摄政王看了,还会不用你么?”
爱星阿怒道:“我怎么知道……咦,你刚才说你也干过这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