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在宫中注重的是养生,但不能健体。在老人的观念中,身上肉嘟嘟的孩子才是福娃宝贝。而且身为天潢贵胄,走路都有规范,何况跑步?至于自制健身器材,关键在于安全性——不光是太子本人的安全,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安全,所以哑铃、单杠都在禁制之列。诚如很多人都知道万历皇帝是个大胖子,却很少有人留意他少年时也是个热爱运动的阳光少年,最后活生生被张居正、冯保与李太后的铁三角扼杀了。
到了东宫外邸,朱慈烺总算可以放手锻炼了。好在之前的身体底子不算差,营养也跟得上,跟着新兵跑圈骑马、打熬力气,已经能够看到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来。然而身体再好,终究只是个十五岁少年的身体,内分泌系统可不会管你心理年龄有多大而偏心偏爱。常年处于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外加行军劳顿,到了汝州之后一天都没好好休息过,终于到了身体的极限,彻底昏睡过去。
在外伺候的小宦官不经宣召不敢擅入,直到天亮之后,前来跟班的陆素瑶在营帐门口请旨没有回音,大胆闯入帐内,才发现太子殿下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
陆素瑶不敢打扰太子殿下酣眠,甚至很高兴看到太子终于睡觉了。那种日里工作不殆,夜间几乎不眠的工作狂人形象实在让手下人心头沉重。她命人找来一床薄毯,蹑手蹑脚上前,轻轻该在朱慈烺身上。
朱慈烺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整个人弹坐起来,强睁开睡眼:“天亮了?”
“殿下,这里风寒大,回城里睡吧。”陆素瑶连忙退开,低声道。
朱慈烺吸了气,满肺都是陆素瑶带进来的清晨雾味。他搓了搓脸,清了清喉咙里的不适,道:“你先去安排一下今日军官过来军议的事,还有,让人端碗热面糊来。”
陆素瑶本想劝殿下休息,但最终还是抿嘴出去办事了。这位殿下对下官下人可谓宽厚,很少见他苛责过谁,但性格确实犟得如同一头牛,认准的事谁都拉不回来。
朱慈烺已经埋头案上的总结报告,一目十行,就像是单纯翻书一般。只有中间时不时抽出一两张放在旁边,才能确定他的确看得很仔细,同时也在加以筛选。直到总结上出现了一个叫“刘肆”的名字,太子终于停下目光,在那份总结上足足停顿了两分钟。
十人团非但要报告士兵中违法乱纪的事,同时也要报告有感染力的好人好事。与其说他们是兼职告密者,不如说是下情上达的一条通道。
朱慈烺看完这个充满传奇味道的故事,将“刘肆”的档案单独放开,同时也记住刘肆的上司:佘安。
不等朱慈烺将手中的档案看完,军官们已经陆陆续续赶到了帐外。朱慈烺考虑到天气已经冷了,而且让他们在外面聊天还不如放进来一起聊,索性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让人将军官们传召进来。
军官们入了军帐,按照军职排列入座,脸上神情大多都是忐忑不安。虽然打了胜仗,但各司局的死伤状况就如冷水一般浇在他们心头,原本以为摧枯拉朽的战斗最终被打成了力战,有些司局甚至只是小胜。
“大家打得还不错。”朱慈烺敏锐地捕捉到了众军官的神情:“刘宗敏是天下有名的悍将,手下的兵士又是李自成的中权亲卫。能跟这样的军队力战而胜,可见我东宫侍卫营也有了被称为天下强军的本钱。”
众人见太子满面春风,这才算是放开了些。唯有萧陌仍旧阴冷着脸,手里紧紧攥着连夜赶出来的总结报告和用兵日记,对自己的每一项安排都阐明用意,做出解释,以及实际效果。等他写完,方才发现这份总结报告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份检讨书。
“殿下,陈将军求见。”门外有人通报。
陈德没有收到军议的通知,因为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检讨作战,同时对善后工作进行安排。他并不是主战部队,甚至不算东宫体系的部署,所以朱慈烺只是让他去核对战果,并没有要求他与会。
陈德早就对战果十分好奇。他亲眼见了刘宗敏和牛金星,感叹殿下的运气竟然这么好,一战擒获了两名敌方要员。随后他又去核实了战损伤亡,惊讶地发现非但数字没有什么出入,各司局旗队甚至将人名都张贴出来了,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若是各军镇都如此公开透明,当官的还怎么喝兵血吃空饷?
至于缴获的钱粮战马,陈德已经没兴趣去一一核对了,他更着急回来听听太子对这一战的看法。此刻他才真正庆幸自己来对了地方,可以一窥真正的兵家用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