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督要两万人?”朱慈烺抖了抖信纸。
“督师在外,总是要多虚报些。”冯元飙道:“只要能拨出一万人,秦督想来就该知足了。”
“那就给他一万。”朱慈烺将信纸放回信封,道:“让他在援兵到达之前,切莫出兵冒进。”
“这恐怕……”冯元飙面露难色:“恐怕得有圣旨方可。”
“本兵就没有其他法子可以想一想么?”朱慈烺知道发布战略决策需要皇帝的首肯,否则谁能承担那般巨大的责任?不过大明是个制度社会,各个环节都充满了潜规则。这些潜规则中固然有一部分是窃取公利为私用,但也有一部分成了社会运转的润滑剂和方便门。
冯元飙想了想,道:“臣可冒罪发兵部公文,再发私信给秦督,劝其千万不可轻战。”说罢,突然胸口一阵抽搐,强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朱慈烺早就听说冯元飙就任兵部尚书时以重病推辞,皇帝不肯,派了御医给他医治,这才接了下来。如今说了没几句话便咳成这样,看来是真的在死撑了。皇帝陛下换人太快,像冯元飙这样的稳重老臣,已然是走一个少一个。
陈演那种天启年间方才释褐的新人,如今都可以入阁掌政了。事实证明,没有经历时间的磨砺,根本没有足够的名望和魄力担起大明这副家当。
“本兵还要注意身子。”朱慈烺道:“我有一位朋友,虽然名声不彰,但的确是国医圣手,本兵若是愿意,我去请他到府上出诊?”
“岂敢岂敢!”冯元飙连忙谦辞。
“他医术是很不错的,值得一试。”朱慈烺听出冯元飙并不是坚决推辞,便替他下了决定,转头对田存善低声道:“回头提醒我。”
“奴婢去与喻将军说吧?”田存善讨好道。
喻昌喻嘉言是东宫体系里的第一个下将军,自身医术果然精湛,故而田存善一听朱慈烺说“国医圣手”就想到了他。
“我自己去与他说。”朱慈烺微微皱眉道。他既然承诺要厚待喻昌,岂能将他视作门下食客,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这种出诊的事,自然得先询问喻昌的意思,然后由喻昌自己决定时间。
尤其眼下还有天津防疫的事,青衫医和军法部是这次防疫战役的主力军。喻昌还要进行医学宣讲,同时展开医师、医生、护士三级考核,还要照太子的意见完善专科医生制度,实在是忙得足不点地。至于亲自出诊,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分遥远的事了。
冯元飙此刻真心觉得与太子殿下交谈如沐春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就连咳嗽都好了许多。人年纪大了,感情容易失控,即便在官场上打磨了这么多年,仍旧有管不住嘴的时候。他道:“老臣自知行将就木,若是有个缓急,还请殿下推荐李邦华、史可法执掌中枢。”
朱慈烺心中暗道:李邦华是要给我掌握都察院的,史可法还不知道能力如何,还得看看再说。
“本兵何须如此消沉,养好了病再说。”朱慈烺劝慰道。
冯元飙心情大好,再次行礼道谢。
朱慈烺得到了兵部尚书的承诺,心情也十分舒畅。他知道自己父皇想让秦兵冒进,如今自己与大臣联络,发出与圣意截然不同的声音,貌似已经踏出了结党的第一步。不过事到如今,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许多?就如同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消毒水,难道就不开刀动手术了么?只有活人才会被感染啊!
就在冯元飙准备告辞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传报,兵部侍郎张凤翔有紧急军报,要呈递给尚书冯元飙。
“让他进来。”朱慈烺道。
张凤翔刚参加完平台召对,并没有按照太子的意愿提出“御驾亲征”这么敏感的问题。他还不知道都察院已经一步步落入了太子的掌控,凭借着那些御史言官,就算他不提,也有的是人提,可以说这位侍郎已经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
张侍郎刚出宫,就撞见了部里的书办,是来给冯尚书送洛阳军报的。张凤翔检视了军报上的封口蜡印,签了收单,亲自送进宫里。果然让他抓住了机会,起码能与太子混个脸熟。
“秦督又有何事?”朱慈烺得尊重冯元飙的权威,由尚书先行拆封验视。
冯元飙看完,并不说话,将孙传庭的奏报呈给朱慈烺,道:“此秦督一石二鸟之书。”
朱慈烺接过军报,一目十行,心中振荡,当即问道:“此言确凿么?”
冯元飙略一沉思道:“丘之陶是否为丘侍郎之子,还当与丘侍郎核实。巡按御史李振声为官素有清廉之名。承天陷落时,巡抚宋一鹤自刭,总兵钱中选阵殁,原本有传言说他落入贼手,骂贼而死,如今才知道他还在世上。”
朱慈烺微微皱眉,道:“这事若有后文,还请本兵知会我一声。”
冯元飙微微点头。
孙传庭这封军报里说的事,便是得到了伪官丘之陶与李振声的投诚信,愿为内应。由此来增加皇帝对秦兵南下的信心,巩固自己秦督的地位,获得更多的信任。同时,字里行间也无不是在说:如今形势不坏,可以一战,但援兵不来,那大好良机也就只能错过了。
一者自尊,一者求援,故而冯元飙说孙传庭是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