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喻昌,拜见太子殿下。”喻昌见来人没有胡子,又因为蟒袍与龙袍的确有些相像,生怕叫错,犯下大罪。直到确定那大红便服上的确是日月金龙,连忙拜倒。
“先生免礼。”朱慈烺已经上前托住了喻昌的手臂,用力将这个干瘦的老人抬了起来,不让他跪倒。
“天下只有一类人,我不敢受他们的叩拜。”朱慈烺笑道:“便是西昌先生这样活人无算,功德无量之人。从天下计,该是我拜你才对。”
喻昌的确小有医名,但是平心而论,他的名声并没大到上达天听的地步。甚至在京师之中,他也不算是名医妙手。他之所以投帖来见太子,是因为他亲眼见到了“青衫医”这一群人。
这些青衫医师的医术水准并不高明,有些甚至对于基本医理都一问三不知,但是他们敢于冲在疫病最前沿,果断麻利。虽然没听说他们治愈了什么人,但这场鼠疫在京师得到遏制,显然是因为他们的功劳。
将目光投向这些青衫医师身后,无处不显露出太子的身影。
《防疫论》太子亲笔著述;控制疫区的兵士是东宫卫士;对疫区、检疫区、隔离区进行消毒工作的是东宫侍卫营的军医……所有种种都将人们的目光引到了太子身上。
“殿下医术精湛,发人深省,又以仁心妙术救黎民于水火。学生不才,愿附骥尾。”喻昌躬身道。
朱慈烺笑着领喻昌进了书房,命人上茶。他并不愿意提前介入历史人物的生活轨迹,以皇太子的威势,很可能改变历史人物的生活轨迹。比如这位喻昌喻嘉言,被奉为清初三大国医,在医术上成就极高,是个开宗立派的大宗师。
然而此人脾气爆烈,不给人留颜面,所以人际关系十分糟糕。一直到清兵入关,喻嘉言剃发出家,在寺庙中磨练心性,终于成为一代宗师,开创了真正的学堂式医学教育。
从中可以看出,喻昌的成就明显分为两部分。前者是医术,已经大成,并不会因为朱慈烺的出现而有所更改。后者是人格,那是亡国的压抑以及青灯古佛的感化,最终磨砺出的瑰宝。
如今喻昌亲自来投效朱慈烺,在这位太子伯乐的扶持之下,肯定能取得更大的功绩,救助更多的人。然而他本人在历史上的功绩和贡献,或许将不复重现。
朱慈烺面对喻昌,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对历史的拨动。
“先生的医术是我十分景仰的。”朱慈烺开口道:“不过我更钦佩的是先生的医德医品。”
“学生愧不敢当。”喻昌听了心中鼓荡,只是嘴上谦虚。
“先生切莫自谦。”朱慈烺道:“我读过先生的书,尤其赞同先生对医案的书写规范。”
喻昌的医案规范,最强调仔细全面地收集病症,不仅包括望闻问切的有关情况,同时也包括天时、地理等自然情况。不仅包括各种病症表现,也包括致病的原因,病情的发展变化,用药的记录,乃至预判药效作用的时间。
所有认为中医只是安慰剂、巫术、不可预测的人,只要读过了喻昌的医案,都会觉得这是一份努力用心的医学报告。至于技术内容,更多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而不能过于苛责。
朱慈烺道:“我有心拯救黎民,然而可倚仗者实在寥寥。先生既然与我有志同道合之心,我必以商待伊尹,周遇姜公之礼奉先生。”
“敢不效命!”喻昌连忙起身,一躬到底。
朱慈烺追身而起,还了全礼。
对于不可能有任何弄权嫌疑的人,朱慈烺绝不会吝啬自己的礼数。真正的天家龙子,还需要“礼”来彰显自己的尊贵么?无论他做出了多么谦卑的举动,都没人敢真的将他视作一介小儒,只会说是礼贤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