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來不及了…”张定边的反映速度丝毫不比陈友谅慢。然而,他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判断,“那边只有两百守军,万一贼人刚才是声东击西。。。。。”
“能拖一刻算一刻…”陈友谅狠狠瞪了他一眼,高声打断,“张定边、张必先带领铁甲卫留在这儿,其他人,跟我來…”
“是…”再一次被鲜血浸成红色的城墙上,有人大声回应。随即,数十名浑身是血的勇士拎着兵器,快速向陈友谅靠拢。而后者,则调转身躯,一马当先冲向了北侧城墙。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不要怕,如果是声西击北,西城这边就暂时安全。大伙给我顶住了,顶完了这一轮,淮安军马上就到…”
前半句话也许很有道理,但是后半句话,则完全是望梅止渴。然而蕲州城西墙上的勇士们,却瞬间又被激起了斗志。一个个弯下腰,点燃手雷,接二连三地丢向城外。
两名操炮手,将大铳专用的散弹,拿铲火药的木头铲子填进炮口。第三名操炮手,抄起木锥朝炮膛内狠狠捣了数下,然后抽出木锥,弯下腰,将四斤小炮推向箭垛,对准城外靠近西北侧的敌军。
“轰”炮口喷出一道红光,斜斜地扫向城外的一排弓箭手。红光在接近目标的刹那骤然扩大,把整排的弓箭手全都包裹了进去。
短短四十几步的距离,弓箭手根本來不及反应。像被冰雹砸过的麦秸一般趴在了地上,一个个死得惨不忍睹。
“呯…”“呯…”“呯…”几名大铳手相继开火,将可能威胁到陈友谅的弓箭手,打得抱头鼠窜。借着弟兄们拼死换回來的机会,陈友谅的两腿继续加速,整个人如受了惊吓的野鹿般,冲过马脸,闪过箭垛,转过西城墙和北城墙的夹角,转眼间,就已经靠近了目的地。
北城墙上,早已站满了倪部叛贼。剩下二十几名守军将士无路可退,只能用身体护住敌楼下方的城闸辘轳,阻挡张翰等人靠近。然而他们的防线是那样的单薄,短短几个眨眼,就已经被叛贼冲了四分五裂。
“砍绳子,把绳子砍断…”陈友谅看得两眼冒火,扯开嗓子大声提醒。城门后的铁闸重逾万斤,只要将辘轳上的起吊绳索砍断,短时间内,倪部叛贼就休想将其再抬起。
他的叫喊,立刻吸引了反贼的注意力。有名百夫长嘴里发出一声怒喝,带领着十名手下,转头杀了过來。
“找死…”陈友谅大叫,钢刀斜抡,劈出一道闪电。那名试图建立奇功的百夫长连人带兵器被他砸出了城外,“咚”地一声,变成了一堆肉泥。
两名叛贼紧跟着冲到,一左一右,试图对他展开夹击。陈友谅将自己的钢刀端平,拧腰横扫。雪亮的刀锋抢在对方砍中自己之前,画出了一道诡异的圆弧。两名叛贼个个开肠破肚,惨叫着栽倒。
“给我去死…”陈友谅继续大叫,钢刀挥舞,将第四名对手砍去半边头颅。然后从此人的尸体旁快速突进,刀尖前刺,捅入第五名对手的心窝。狭窄的城墙,给他提供了极大的保护,令每次上前跟他厮杀的叛匪,都无法超过三人。而他却越战越勇,手下沒有一合之将。
“当…”一支冷箭从城下飞來,正中他的左胸。陈友谅被推得后退了数步,随即手起刀落,将嵌在铁甲上的箭杆砍为两段。产自淮扬的精钢板甲坚韧无比,远距离而來的冷箭,根本不可能将其洞穿。而作为高级将领的特供福利,陈友谅的板甲下,还衬着一件同样产自淮安的金丝软甲。哪怕板甲即便有了破损,柔软的细钢丝,也能提供第二层防护,将流矢彻底隔离在外。
“当…”又一支羽箭飞來,射得陈友谅大腿火星乱冒。“姓倪的,有种上來单挑…”他快速向前冲了几步,将自己的身体藏在箭垛后,同时扯开嗓子发出挑战,“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有种过來单挑。陈爷让你一只胳膊…”
倪文俊已经胜券在握,哪里会答应这种愚蠢要求?撇撇嘴,冷笑着继续放箭。但是陈友谅却再也沒给他瞄准机会,快速冲上最靠近自己的那座马脸,贴着内墙,与周围的叛军战做一团。
他出身于赘婿之家,虽然打小被周围的同伴另眼相看,但幼年和少年时代却是衣食无缺,一身习武的底子也打熬得非常雄厚。因此无论体型和刀法,都远超过了周围的对手。三刀两刀,已经杀透了重围,踏着血泊,朝敌楼全速靠近。
敌楼下的十几名守军残兵,看到自家金吾将军舍命前來相救,也立刻士气大振。分出一半儿弟兄死死挡住张翰,另外几人举起钢刀,冲着辘轳上的绳索乱砍乱剁。
“射死他们,射死他们,一个不留…”倪文俊见状,气得眼眶欲裂。顾不上再放冷箭偷袭陈友谅,指挥着麾下弓箭手调整角度,冲着敌楼下方來了一次全方位覆盖。
密密麻麻的羽箭飞上半空,然后又迅速掉头而下。正在举刀砍绳索的几名勇士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圆睁着双眼相继栽倒。
辘轳周围的倪部叛贼,也被这一轮箭雨放翻了十几个。剩下的愣了愣神,本能地后退。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靠近外墙处的尸体堆中,猛然又跳起了一名天完勇士。三两步冲到辘轳旁,将冒着火星的手雷朝下面一塞。然后张开双臂,整个人盖在了手雷上面。
“拉开他,拉开他…把手雷拿出來,捻子,捻子还很长…”千夫长张翰歇斯底里地大叫,用钢刀逼着手下弟兄去保护辘轳。然而,周围的贼人哪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一个个哆哆嗦嗦地挪动双腿,半晌都未能靠近半步。
“轰…”红光闪动,起吊铁闸的辘轳与勇士的遗体同时炸得飞了起來,四分五裂。
“杀陈友谅…”千夫长张翰的眼睛立刻开始发红,像输光了的赌徒般掉转头,带领城墙上的叛贼扑向金吾将军陈友谅。
辘轳被炸坏了,北门轻易无法再打开。但杀了陈友谅,效果也是一样。此人乃是全体蕲州守军的主心骨,杀了他,破城易如反掌。
陈友谅虽然勇力过人,但毕竟不是西楚霸王。面对着一波又一波冲过來的敌军,很快就被逼得节节后退。而他身后,却还有数十名刚刚被甩开的叛匪,嚎叫着扑上前,恨不得把他立刻就剁成肉酱。
“我是陈友谅,金吾将军陈友谅…”铠甲上接连挨了三、四刀,陈友谅终于察觉到了事情不妙。猛地吐出一口血,扯开嗓子大喊大叫,“老子是执金吾,天完国的执金吾。做官要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老子够了,足了…來,杀老子,看老子先死,是你们先死?…”
“呯…”一声火铳近距离射击,打断了他的疯狂。正堵在身后捞便宜的叛匪,被散弹打得东倒西歪,厉声惨嚎。
陈友谅身上,也挨了十几弹。多亏了铁甲和金丝软甲的双重防护,才沒有被打成筛子。但剧烈的痛楚,依旧令他回过头來,冲着开火者破口大骂,“直娘贼,你沒长眼睛啊?…要不是老子。。。。。”
“事,事急从权…”太师邹普胜放下正在冒烟的大铳,趴在城墙内侧的箭垛上,喘得如同一个风箱。
第六十九章 抉择 下
“你怎么不再打准点儿…”陈友谅吐出一口血,跳过尸体,搀扶着邹普胜快速后退。
对方那一抢虽然让他身上多处受伤,却也暂时将通道“清理”了出來。让他有机会摆脱追兵,去与正冲过接应的张洪生、欧普祥、于光、吴宏、王溥等人汇合。
在他身后,千夫长张翰带领百余名死士紧追不舍,刀锋上的血浆淅淅沥沥洒得到处都是。陈友谅只跑出了十几步,就知道大事不妙。狠狠将邹普胜向前推了一把,然后转头劈剁。
“当…”千夫长张翰举刀招架,被震得连退数步。陈友谅大叫着追上去,兜头又是一刀,将张翰左侧的喽啰砍掉半个脑袋。随即又是一记肘锤,将另外一名喽啰直接砸出了城外。
脚下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双手抓住了他的大腿。陈友谅赶紧竖起刀尖,向下猛刺。身负重伤的倪部喽啰自知必死,居然不肯松手躲闪,咬着牙用胸口硬扛。陈友谅咆哮着继续挥刀下剁,一刀,两刀,三刀,终于将这个亡命徒的双臂切断,再抬头,一抹雪亮的寒光已经近在咫尺。
“老子够本了…”陈友谅闭上眼,大叫着将刀尖向前捅去,准备跟对手來个玉石俱焚。刀锋如愿刺进了对手的小腹,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到。他惊愕地睁开眼睛,正看见贴身侍卫长王溥将钢刀从敌军的胸口扯出來。
于光、吴宏双双越过他,迎住一名叛军,呼喝酣战。御林军千户张洪生则从他的头顶跳过去,扑向叛军千夫长张翰。二人显然是旧相识,四目相对,火花迸射。手中的兵器招招砍向彼此要害,恨不得下一刻就让对方身首异处。
“奶奶的,你们终于來了…”陈友谅用刀身支撑住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气。按照淮扬人的手钟计算,刚才的恶斗其实只持续了短短三、四分钟。但是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走过了几百年。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涌满了酸涩。
然而,老天爷根本沒想过给他任何休息时间。很快,一股滚烫的血就溅在了他脸上。猛抬头,他看见御林军千户张洪生,被千夫长张翰卸掉了半边身子,剩下半边身子靠着城垛,鲜血如瀑布般往下淌。
“老张…”于光红着眼扑过去,试图给张洪生报仇雪恨。千夫长张翰却不肯跟他拼命,果断退入其他叛贼的身后。“不要脸,沒骨头,无耻下流的王八蛋…有种别跑,有种别跑…”于光气得破口大骂,高举钢刀紧追不舍。一名叛军死士猛地躺倒,身体快速滚动,刀刃直奔他的小腿。
“当…”电光石火之际,余光竖起兵器挡了一下。紧跟着抬起战靴,踹断了此人的肋骨。另一名死士从侧面扑來,被他用盾牌挡住,随即一刀捅了个透心凉。第三名死士从正面扑上,被他拧身扫断了大腿。
“嗖…”一支从城墙外射过來的雕翎箭贴着他的哽嗓飞过,带起一串殷红的血珠。于光疼得咧了一下嘴巴,举刀继续朝张翰猛扑。第四名死士被他当胸砍了一刀,开膛破肚。第五名死士紧跟着也被他送去见了阎罗。第六名,第七名。。。。。。,忽然间,他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快速从脖颈处溜走,鼻子、嘴巴和耳朵里,同时淌出了黑色的血浆。
“他毒发了…”千夫长张翰欣喜地大叫,带领喽啰再度上前,试图将于光乱刃分尸。身穿铁甲的于光猛然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丢掉盾牌,大笑着张开l上臂。。。。。。
“当…当…当…当…”喽啰们的钢刀看在于光身上,将淮扬板甲砍得火花四射。接连吃了几刀的于光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侧身用护肩接了张翰一刀,然后抱起对方,重重地撞向两个城垛之间的缺口。
“轰…”狭窄的缺口被撞出了一团红褐色的烟尘。高大魁梧的于光和满脸恐慌的张翰同时飞出城外,双双摔成了肉泥。
“臭鱼…”吴宏哭泣着冲过去,对着城外大声呼喊。随即,咬牙切齿地转身,扑向周围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