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怜奴,是唯一的妹妹,她那样病弱,那样的需要人照顾。
不知道梅怜奴的母亲究竟怎么得罪了父亲,父亲不允许善待梅怜奴,不能给她吃的,喝的,穿的,于是她想到了办法,她假装顽劣,把梅怜奴从狗窝里拉出来玩,给她馒头吃,馒头里混了大半的糯米面,她还让人加了糖,甜甜的,她总是假装咬一口,然后吐出来说真难吃,狗都不吃吧,就随手扔给梅怜奴,她故意把自己的袄沾上泥,脱下来让梅怜奴学狗叼东西,让她把崭新的袄叼回窝里去,她就在旁边拍掌笑……
是不是因为那些种种“恶劣”的行迹才导致梅怜奴恨她的呢?
是了,如果我是梅怜奴,我被人那么对待,我也会记恨的。
原来是这样吗……
好心被误会了呢。
但那又如何,善心给付,她就从没想过回报,却不曾想得到了对方的“复仇”。
好,真好。
重活一世,脑子虽还是蠢的,却是能看清很多事情了呢,这也许就是老天的恩赐了。
谁又能像她这样幸运,可以重来呢?
所以,这时候真想敬老天爷一杯酒呢。
“七姐姐,你饶了阿奴吧,饶了阿奴吧。”梅怜奴呜咽着,瑟瑟抖着,可怜兮兮。
对了,被打落梨园,不能见孟景灏就不能和梅怜奴争宠了,既然她不能争宠,也不能让梅怜奴争宠,进府不久,想来梅怜奴还没让孟景灏对她情根深种才是,得想个办法……
毁掉梅怜奴的脸?如若她犯了这种不可挽回的错,孟景灏会不会一怒之下也毁了她的脸,毁容可不是她打梅怜奴两巴掌或者绊她一脚那么儿戏,不行。
有了。
“你给我过来。”梅怜宝拽着梅怜奴往外走。
“七姐姐你要带阿奴去哪里,七姐姐你饶了我。”
冰水哗啦啦从屋檐上流下来,梅怜宝伸指一碰,冻的瑟缩,遂即把梅怜奴按在了屋檐下的滴水出,让雪水淋她。
“啊,不,不要。”
梅怜宝将梅怜奴裹的皮裘脱下来扔地上,死死按着她,让她淋雪水。
福顺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道:“宝侍妾,您这是做什么,让太子妃或殿下知道的话……”
梅怜宝拍打着梅怜奴的小脸,笑吟吟问,“我的好妹妹,你会去告状吗?”
梅怜奴哭的惨兮兮的看着梅怜宝,半响摇了摇头,却哭的更痛了。
梅怜宝一摊手,“你瞧,我的九妹妹就爱我这么对她,她就爱这调调。”
福顺无语。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能怎么办呢。
李夫人从半开的窗缝里看到这一切,惊吓的张大了嘴,双手合十念叨“罪过”“罪过”。
看着梅怜奴的嘴唇发乌了,梅怜宝“善心大发”,亲自给梅怜奴裹上皮裘,把梅怜奴蓝蝶这对主仆亲自送出院门,挥舞小手绢道:“千万不要想念我,我还会回来的。”
怕转头陈嬷嬷来找事,忙催着福顺送她去梨园。
端本殿。
孟景灏盘腿坐在炕上,腿上盖着一张白虎皮,躬身伏案批改奏折。
一会儿,张顺德走了进来,孟景灏停笔,顿了顿又继续看折子,“把人都安排下了?”
“回殿下,都安排下了。”
“把梅侍妾身边也安排上人,暂时让陈嬷嬷回来。”
张顺德怔了一下,遂即点头应是。
梨园,是个有歌姬、舞姬,琴瑟笙箫鼓伎的地方,凡太子府宴客,需要助兴时,便由此处派出或舞姬、或歌姬以娱宾客。
这是她上辈子长居之所,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和厌恶。
远远就看见了爬过墙头的那株老梅的花枝,雪过,梅花开正盛。
兴许是心境发生了变化,此刻再见梨园,不再厌恶,甚至有些想念,想念这里面妩娘给她的那点点温情。
妩娘,是这梨园的掌事儿,所有姬都归她管,上辈子初来乍到,因不屑与这些女人为伍,做了许多让别人厌恶的事情,说了很多错话,也因此让妩娘打断了很多根藤鞭。
她可是被花魁教导出来的,打小学怎么伺候男人,琴棋书画诗酒茶、歌舞都是情趣,都有涉猎,而其中她最喜欢的还是舞,但是好人家的女孩或妻妾怎能跳舞呢,于是当时还梦想着回去做侍妾、夫人、侧妃的梅怜宝死也不跳,自然是又被妩娘抽打了,对于不跳舞这件事就不那么轻拿轻放了,进了梨园不陪客那是失了本分,家姬就是用来娱客的,你不跳也得跳,不跳就打的你皮开肉绽,她死倔的性子啊,因此吃了太多的疼,但终其一生也没跳,坚守着那可笑的“好人家的女孩或妻妾是不跳舞”的原则。
可是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陪了。
吃了鞭子,遭了皮肉之痛,虽得逞了,却依然被拉去陪客了,那这跳和不跳就没意义了,你跳,跳的好,跳的让宾客为你着迷,兴许还会被温柔以待,你死犟着,敬酒不吃吃罚酒,受苦受疼之后,还是被睡了。
想想当时的自己真是蠢透了。
真不知道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在坚持什么鬼东西。
进了梨园,一切都那么熟悉,最显眼的是偏东北角的那棵古梅,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壮,根茎虬结,苍青古意,树根下落了一层厚厚的枯叶,枝蔓上只剩下红似血的梅花,一簇簇,一团团,随风飘落在庭院里,浓艳斑驳。
围着这棵古梅,四方庭院被一间间木室围拢了起来,中间的院子都用木板铺上了,头顶搭了天棚,如此一来,无论下雨下雪都不耽误排练新的歌舞,整个庭院都是姬们的舞台。
她们都是极喜欢在冬日练舞的,因为,冬,梅花开,风来,红花瓣飘飘洒洒而下,穿着仙逸舞衣的她们在这花瓣雨里跳起来,那么美,那么仙又那么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