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要说下去,突然发现唐毅一脸无奈的笑容,徐渭瞬间老脸通红,嗫嚅着说道:“我,我不是说你,你,你……”
一贯伶牙俐齿的徐渭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唐毅豁达一笑。
“文长兄,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躲就能躲得开的,就像是父母要给一个小孩子喂药,聪明的孩子会怎么做?他勇敢地喝光一碗药,父母会给他一点蜜糖,苦味很快就消失了。可是愚蠢的孩子会怎么样呢?哭闹,打滚,撒泼,拼命地叫嚷,可是这些都没用,最终他依旧要喝药,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板子,你觉得可是这个理儿?”
徐渭深以为然地点头,深深一躬到地。
“行之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要靠你点拨,徐渭这是混蛋,混蛋加三级!”他苦笑道:“我第一次参加乡试的时候,自觉写的文采斐然,可是交卷的时候,竟然因为字数不够,写得太短落榜。第二次还是这个考官,我一气之下,不光写满了考卷,连草纸,桌椅板凳都写满了字,扛着桌子就去交卷。现在想起来,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我和他较什么劲?倘若第二次我好好写,说不定已经中了举人,有了功名,也不用寄人篱下,两位哥哥,还有妻子,说不定就不会死了,我真混蛋……”
说到这里,徐渭又像是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唐毅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陪着徐渭,听着他倾诉。
徐渭絮絮叨叨,像是一个老太婆,从小到大的事情全都说了,一丝一毫都不保留。一直聊到了掌灯时分,他泪水流干了,苦也诉光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连饭都没有吃。
听完了徐渭的一生,唐毅心有戚戚,本来他只是同情,或者碍于王畿的情面。可是真正走入了徐渭的世界,唐毅发现自己理解了这位天才,理解了他的苦楚。
唐毅知道或许经过他的点拨,那个灿若星辰的徐文长会打折扣,他的书画不会那么张扬,他的文字不会那么犀利,他也不会成为让郑板桥齐白石俯首帖耳的天才大家。
可是唐毅义无反顾,他知道,那样的徐渭太残忍,太无情!去他娘的苦难出诗人,去他娘的悲剧哲学,徐渭就是徐渭,一个好好活着的人,不是供后人参拜消费的神!
……
转过天来,唐毅起的很早,往后花园去换换气,离着老远,就听到呼呼哈哈的声音。抬头看去,徐渭正在那里练拳,没想到这个大胖子竟然灵活过人,拳脚生风,虎虎有气!
“好,文长兄果然好本事!”
听到唐毅的赞叹,徐渭急忙收了拳脚,腼腆一笑,“让行之见笑了。”
“哪里哪里,文长兄能振作起来,小弟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徐渭急忙问道。
“自然是把伯母接回来。”唐毅笑道。
“伯母?”徐渭愣了一下,失声惊呼:“是我——娘?”
“嗯!”唐毅点点头:“文长兄,我知道你性子高,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可是老人家年纪大,等不起……”
“不不不!”徐渭笑嘻嘻一摆手,“别人的我不要,你唐行之的我是绝对不会决绝!知道为什么?”
这回轮到唐毅不解了,摇了摇头。
“哈哈哈,反正我这辈子欠你的人情也换不完了,再多一些又何妨!”徐渭嚣张地笑道:“给老子准备最好的马车,我要去接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