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地的师资力量,更是独步天下。
儒法黄老,甚至是墨家之中,最出色,最有成就的博士,全部云集于此。
于是在今天,汉室就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后世的大学深造体系的制度。
在各郡国的学苑之中,莘莘学子们首先在当地接受基本教育。
而学苑的主持人和老师们,则会仔细挑选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和精英,然后通过官方或者私下额运作,让这些人来到太学,进入进一步的深造。
自然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淘汰。
但留下来的,必定是这个学派的未来。
就像鲁儒,为何鲁儒忽然就衰落了?
除了它的大本营被刘彻掀了个底朝天外,最大的打击,就来自于太学。
当时,在太学之中的鲁儒精英们,基本上全部选择了背弃。
鲁儒的精英,一朝尽丧,而一个没有未来的学派,命运自然可以预见。
是以,在今天,太学的功能,已经变成了未来的诸子接班人的摇篮。
儒法黄老各派的俊杰,荟萃于此。
他们读书、学习、彼此辩论、交流,在思想和文化的交融之中,新一代的思想家和文学家开始吐丝结茧,等待着羽化飞翔的那一天。
是以,田叔才说‘未来孔丘、墨翟、老子、韩非子’将可能在太学之中诞生。
“爱卿……”刘彻看着田叔,终于开口问道:“卿以为,何人可以为卿之后?”
这话一出,整个屋舍内外,无数人都凝神屏息。
汉室一直有老臣遗书,举荐继任者的传统。
譬如,当年萧何病重,吕后问他,谁可以接任时,萧何毫不犹豫的推荐了曹参,而吕后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这个人选。
自那以后,一般情况下,假如皇帝问某位老臣,他死后的继任者人选问题,这老臣推荐的人,就从未被否决过。
田叔闻言,想了想,然后说道:“老臣这些天也想过这些问题……”
“太学诸子,老臣已经观察很久了……”
“法家张恢先生,学问、人品、道德,都是很好的……”田叔说道:“但可惜,年纪太大了……”
张恢的年纪,比田叔还要大,自然,要他当太学的山长,这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但,人群之中的法家官员,却都叹了口气。
晁错甚至有种干脆脱下御史大夫的帽子,自己来干这个太学山长的冲动。
但终究,他知道,这太过于荒诞,而且也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
“至于儒家的申公,亦然……”田叔接着说道。
那位申公的年纪,与张恢相差无几,而且资格要更老一些。
申公年轻的时候,可是与楚元王做过师兄弟,一起在浮丘伯先生座下听讲的。
“那胡子虽然人品和道德、学问都很高,但老臣觉得,胡子终究功利心太高……”田叔长叹一口气,他也不怕得罪人。
事实上,太学诸位博士官,在他面前,都是晚辈。
哪怕年纪比他大的张恢、申公也是如此。
当今世上在天下人心里,地位比他高的文人和学者,大约也就是隐居济南的伏生了。
毕竟,田叔可是邯郸五君子之一,本身名望就非常高,在刘彻上台后,更是得到了君王buff加成——连天子都持弟子礼,谁敢说自己地位辈分高于他?
正是如此,田叔才可以在太学弹压儒法黄老。
即使是最桀骜不驯的荀子学派的人,在他面前也得规规矩矩。
帝师在此,谁敢放肆?
而在人群里,胡毋生闻言,也是感叹不已。
因为田叔的评价,确实不差半分。
他这些年的功利心,已经越来越重了。
但这能怪他吗?
当今世界,所有学派,都不得不奋力拼搏,谁要是慢一点,发展速度不够快,就要被人骑在脑袋上耀武扬威。
而且,儒家本身,并不受天子怎么待见。
等于儒家身上,无缘无故的多了许多debuff。
而儒家的对手法家、墨家,背后则都有天子撑腰。
法家那个无赖,干脆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他也是没办法,不功利一点,不主动一点,早晚会被法家和墨家连皮带骨头一起吃掉!
“至于董子……”田叔的眼神之中抹过一丝失望:“老臣以为,董子或许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师长,却不能当一个好的太学山长!”
“太学,乃是社稷培养人才,传承先贤学问和道理之地,太学山长,理应不偏不倚,于诸子之中,秉公而持……老臣担心,倘若董子为太学山长,恐怕,数十年后太学之中,除董子一系外,其他诸子都将没落……”
这还真不是虚言恐吓。
事实上,比较于主张我注春秋的胡毋生一系,董仲舒这一系的春秋注我,过于强调书本,有着强烈的门户之见。
胡毋生若成为了太学山长,他可能还可以容忍和接纳法家、黄老派,也可以与儒家各派相对和平。
但若董仲舒上位,以其一贯的行为,怕是不把其他人赶尽杀绝,是不会罢手的。
刘彻听着也是点点头。
其实,他从未考虑过让儒家的人来接掌太学。
因为那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儒家各派,无论哪一个派系上台,都必然会拼命排挤异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换了法家或者黄老派,大抵也会如此。
毕竟,这学术界的战争,那是永不休止的。
后世的学阀们,为了打击异己,排挤竞争对手,甚至敢于动用行政权力。
这也是学术的本质——总要争个对错。
假如我是正确的,那你就肯定是错误的。
明知道错误,还不赶紧改邪归正,你要做咩?
“那依公之见,何人可以承此大任?”刘彻小声的问道。
“若说谁可以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解忧,老臣以为,章武侯必然是可以的……”田叔说着,就拿着期盼和严肃的眼神看着刘彻。
这也是田叔选择的最佳继任者。
章武侯窦广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