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基本上都是如此。
他们总是会爱戴和拥护那些支持他们扩张的君王。
现在的这个天子,虽非秦皇,但,已是天下共主!
“陛下天威,老臣感佩……”赵佗很认真的对刘彻道:“先将军,先都尉,若九泉有知,亦会愿为陛下执戈!”
“呵呵……”对赵佗的马屁,刘彻一点也不在乎的全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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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佗才知道,他对那位中国少年天子的话,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
此刻,赵佗身在骊山的秦始皇帝陵寝之前。
骊山上下,已经被修葺一新了,山上,还出现了几座为历代秦王祭祀的神庙。
这差不多也是历代中国王朝会做的面子工程。
派几户农民给前朝的君王祭祀守陵,成本不高,但效果很大。
通常都能安抚住前朝遗老。
虽然如今,秦国已经没有遗老了,但这样做,也能让天下人看看不是?
真正让赵佗肃穆的是,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幕:
他从南越国带来长安的当年秦军将佐棺椁,那些没有找到家人接受的无主棺椁百余具,被统一覆盖上了秦帝国的黑龙旗。
汉军禁军,身着当年秦军的黑袍甲胄。
以十二人为一队,十二队为一列,抬着那些秦军棺椁,一动不动的站立在骊山脚下。
十二辆秦朝时的战车,满载着士卒,从这些站的笔直的军列之前驶过。
“肃立!”战车上的军官,大声下令。
所有方阵的士卒全部肃立,挺胸。
然后,自骊山之上,走下一整队的汉军士卒。
这些士卒踩着整齐的步伐,穿着明亮的甲胄,手持着一柄柄寒光闪烁的陌刀,沿着骊山上的道路,一步一步,极有节奏的走下来。
每一个士卒之间的步距,都是丝毫不差。
这队士卒走下山道,走到那列队的军阵之前,一个带头的汉军校尉向前一步,将手里的陌刀郑重的放到左侧,然后一个漂亮而精彩的转身,面朝自己的属下:“立正!向故秦征越大军阵亡、殉国将佐致敬!”
数百人的军队,立刻就挺起胸膛,高声的唱起了那首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
一曲无衣完毕,这支军队,立刻就分列到道路两侧,持着手中陌刀,抬头挺胸,陌刀微微前斜,仿佛在欢迎凯旋而归的同袍。
十二位来自太常的文官,站到了那些棺椁前面,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叠厚厚的帛布。
在赵佗的注视下,这些文官,捧着这些帛布,然后,各自站到一具棺椁前。
“故秦国尉,征越大将军,汉安南候屠睢!”一位文官走到屠睢的棺椁前,大声展开一张帛布,念道:“君虽秦臣,亦为朕卿,朕命卿,永褒常祀!”
然后,两个士卒恭敬的上前,接过那张帛书,然后,郑重的将之放到屠睢的棺椁上。
“故秦南海郡郡尉,征越大将军,汉定南候任嚣!”又有一人高声唱诺:“君虽秦臣,亦为朕卿,朕命卿,永褒常祀!”
然后,照样有一张帛书被放到了任嚣的棺椁之上。
“起!”
与此同时,两位汉军司马走到那两具棺椁前,笔直站立,抽出腰间的佩剑,然后平举在胸前,踏步前行。
身后的抬棺士卒,踩着准确的步点,跟上前面的军官的脚步,一步一步,穿过陌刀组成的刀阵,走上骊山。
几乎在同时,不远处的鼓乐响起。
足足由数百名关中百姓以及士绅组成的唱诗班,迎着乐声,唱起了那首闻名遐迩的《出车》。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屠睢与任嚣的棺椁,被抬着,走到骊山的山脚下。
此时,赵佗才发现,在这骊山脚下的秦始皇陵寝一侧,已经被挖出了一巨大的陪葬墓群。
足足有一百多个墓穴,节比而立。
墓群之前,甚至已经有一块巨大的石碑,屹立着。
赵佗定睛一看,只见石碑之上,铭刻着一句长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旁边还有一句注解:故秦征越大军将官长眠之所。
“留取丹心照汗青!”
赵佗喃喃念着这句话,他忽然记起来了。
当年,国尉屠睢为越人伏击,面颊中箭,身为副将,他立刻带人前去救援,但屠睢却一把推开他,拔掉脸颊上的毒箭,仰天长啸:“吾为皇帝拓土,死得其所!”
几十年来,赵佗一直不太明白,为何屠睢临死会这样说。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忠臣义士啊……”赵佗在心里感慨着:“可惜我不是……”
他若是始皇帝的忠臣,当年就不会愤恨于二世无道,因此损毁关卡,阻道绝塞了。
而是会跟王离一般,秦廷命令一下,马上率领长城兵团,驰援章邯,而完全不顾身后之事。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百姓们组成的唱诗团,用着庄严肃穆的声音,刚好唱到了这一段。
那两队士卒,则抬着屠睢与任嚣的棺椁,将这两位老上司,葬入中央的两个墓穴之中,然后,有士卒抬来一张巨大的黑龙旗,覆盖到整个墓穴之上,这才开始填土掩埋。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赵佗看着屠睢与任嚣的棺椁被填埋到土中,忍不住老泪纵横,跟着唱和起来。
然后,赵佗看到,有士卒在屠睢的墓穴之前,为他立起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石雕上的黑袍秦将,勒马停驻,仿佛在回望故乡。
任嚣墓穴之前,则立了一尊横刀立马的石雕。
“这是国葬啊……”赵佗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当秦之时,那个臣子曾有过这样神圣而庄严的葬礼与哀荣?
赵佗摇了摇头,没有!
哪怕是功高盖世的武安君,最终也是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只是……
赵佗回首看向那位一直端坐于撵车之上的大汉天子,有些不是很明白:这位天子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