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州府的县尉、判官等官职虽然不高,但都是进士起家的官位,往往只是个进阶的台阶,若是上有官员提携、下有州县推荐,很快就能升官,进入朝廷出任郎官御史,过两三年谁比谁更厉害还不好说,因此地方的县令往往都对这类官差礼遇有加。这高展明更不是普通的进士,三元及第的今科状元都不用说了,最最厉害的是他的出身——那可是高家嫡系子弟,论出身,抵得上一个不受宠的王府世子呢!

县令名叫张品,一见高展明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上去:“高判司,你可终于来了。”要不是他的官位比高展明还高些,他可真恨不得给高展明行个三叩九拜的大礼。

王司曹在高展明耳边小声提醒道:“这位是上县令张大人。”

高展明看了看他的官服,忙向他行礼:“下官见过张大人。”

张品忙受宠若惊地扶他起来:“高判司不必多礼,旅途辛苦,我听闻你今日到此,早已命人为你备好了府邸,你先回去洗漱休憩片刻,晚上我为你备好了接风宴,将本州诸位同僚介绍给你。”

高展明道:“张大人有心了,多谢。”

张品命令手下:“快,快去帮判司大人搬行李。”

高展明道:“不劳烦大人,没多少东西,借我一两个官差也就够了。”

说话间,王司曹已经和人一起把高展明的东西从车上搬了下来,除了一包官府文件之外,就只有两袋衣物干粮了。

张品一愣,和王司曹对了个眼神,王司曹点点头,示意高展明确实只有这些行李,没有其他辎重了。

张品干笑两声,点了两个人,道:“你们快带高大人去他的府邸。”

高展明谢过张品,就带着东西回府去了。

张品和王司曹一起走进官府,摈退众人后,张品满心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路上遇到劫道的了?”

王司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张品眉头拧得可以挤死一只苍蝇:“他就只有这些行礼?辎重呢?他就带了一个奴才?”

王司曹困惑地挠了挠头:“属下也觉得奇怪,高大人他确实没多带东西,那个奴才说是他的伴读书童。”

张品小声嘀咕道:“难道他真是被左降出京的?”

王司曹道:“说不定真是如此。”

张品听说朝廷派了一位高姓的大祖宗到嘉州来,吓得吃不下睡不着,生怕给自己招惹半点麻烦。他特意写信询问京城中的朋友高展明是缘何被调出京城的,他的朋友给他回信,说不曾听闻高展明得罪哪位权贵和皇上,在翰林院待了几个月,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办的不妥当,所以外放到嘉州来历练两年。

在本朝,京城中三不五时会将一些朝中大员左降到州县任职,这些人往往是得罪了权贵或是办错了什么事才会遭到外放,左降的官员被人暗地里称为“左降官”。当地的官僚,凡是有眼色的,通常对他们另眼相看,不会将其当做僚属相待。朝廷每年还会有一次大赦,将“左降官”量移回朝,重任要职。

这种升降贵贱往往只在朝夕之间,就说太祖的时候曾有一位枢相因为言语冲撞了皇帝,就被皇帝外放到州县做录事,从一品大员直接降为从七品的芝麻小官。那位被贬谪的枢相所在的州府官员就因为打了眼,在枢相左降的两年里对他呼来喝去万般刁难,谁知道两年一过,太祖皇帝又重新下令启用枢相,官位还是一品,那枢相直接带着州府官员的罪证回朝,那州府官员眼泪都没来得及掉就已人头落地。

张品想起那位倒霉官员的经历,吓得缩了缩脖子,道:“管他是什么原因,总之是个大祖宗,伺候好他总没错。”皇帝和太后变起脸来比六月的天还快,今天看你顺眼,半个江山都能拱手送你;明天看你不顺眼了,叫你喂马扫地也有可能;后天又想你,立刻给你荣华富贵。皇帝的心思,谁知道呢。想在这官场里混下去,业绩的好坏还是次要,重要的是得有眼色,不该得罪的人万万不能得罪。只要高展明一日不死,他就有翻身做权贵的可能,捧着他,总没损失。

高展明进了府邸,张品给他安置的府邸就在官府后面,当然和他在京中的高府不能相提并论,虽小了些,总还干净清爽,朝向也不错。

张品还自掏腰包给高展明购置了几个伺候的奴婢,听说高展明到了,那些奴婢已经将水烧好,烹制了些小食,给高展明接风。

高展明问张品派来的官差:“太守的府邸离这里可近?”

那官差答道:“不远,车马过去,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高展明道:“噢?”他忙对引鹤道,“你叫下人们不必忙了,天色还早,我换身衣服,先去谒见太守。”他初来此地,出于礼节,应当拜访太守才是。省得失了礼数,落人口舌。

引鹤正要动,那官差却道:“高大人……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先歇歇,明日再去吧。”

高展明一怔,只见那官差欲言又止的,不由奇道:“怎么?”

那官差神色为难,道:“总之……您旅途劳顿,也不急在今日。”

现在已经是下午未时了,虽说还不到闭门的时间,但也确实不算早。他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现在过去,虽说能显得他重视太守,不过毕竟匆忙,还是等明日备好了礼一切打点周全再说吧。

因此他道:“也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高展明洗了个澡,睡了一个时辰,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去赴张品为他准备的接风宴。

接风宴上,本州府不少官差都来了,有很多不在本县的因为听说从京中左降来了一位高家子弟,也都纷纷告了假赶过来。因此趁着这个机会,高展明将日后将要共事的同僚都认了七七八八。

众人也没想到高展明竟然这么年轻英俊,虽听说高展明年仅十八岁就三元及第,比当日的苏瑅更厉害,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真正见到了真人,人们还是十分吃惊的。

高展明身材颀长,面若冠玉,举手投足之间虽有贵公子的风范,却没什么架子,说话十分和气,人若是待他殷勤,他便表现的更热情,人若是待他疏离试探,他也十分客气。而且十分难得的是,众人将自己介绍一遍,他就立刻将名字和官职都记住了,说话时总能记住谁是谁,态度拿捏的分寸也恰到好处,令众人万分惊喜。

一顿饭吃完,高展明带着引鹤回府,只见引鹤面色红润,油光满面。引鹤自然不会上桌和高展明官差一起用餐,但和他其他几位大人的下人们也有一桌酒席,看来他是吃痛快了。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引鹤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悄声对高展明道:“爷,你猜的真准,刚才那些人的侍从们一直拐弯抹角地跟奴才打听爷是为什么会到嘉州来的呢。”

高展明笑道:“你怎么说的?”

引鹤嘿嘿笑了两声:“当然按照爷吩咐的,说爷是来做实事的。”

高展明嗯了一声:“收了多少好处?”

引鹤吐了吐舌头,将身侧的一个包裹解开:“都在这里了。”

高展明看了一眼,是些小的玉佩翡翠珠子,倒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就只是算个心意。那些官差大人们让手下讨好引鹤,一来是想让引鹤在高展明面前说些好话,二来也是讨好引鹤。毕竟高展明从京城来,身边只带了引鹤一个人,说明引鹤说他的心腹,以后他们若想知道什么消息,恐怕还要从引鹤这里打听口风。

高展明见东西也不是太贵重,嗯了一声,道:“你收着吧。过两日若有人送东西来,送钱的一概不收,送礼的若是恰当,你就看着收下,再估摸着置备一份价值相当的回礼给人送回去。”

引鹤忙应了一声。

高展明道:“这一年来你跟着我和刘大也学了不少看家理财的本事,知道为什么吗?”

引鹤羞赧地摸了摸耳朵:“爷栽培奴才,是奴才的荣幸。”

高展明打趣道:“会不会嫌爷着这京城的好日子不让你过,跑到这穷地方来?”

引鹤连连摆手,诚恳道:“奴才哪敢,能跟着爷,是奴才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