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见她双眸流转,灵动活泼,不禁淡然一笑,雅舍外清风拂动,此刻有佳人在旁,竟是从未有过的惬意舒爽。
赵权不过略用了些,只怡然自得地饮了些茶,再回神,却听长亭喟然叹道:“天下怕再没有这等好吃的素斋,只可惜师父和智源和尚不在,若是回去说给他们听,定要馋死他们。”
赵权望着一桌子空盘空碟,不禁哑然失笑,道:“幸而他们不在,否则这哪里够吃?”
长亭美美地用完斋饭,已是近来一大快事,此刻也懒得与他计较,一时又生龙活虎起来,想起方才赵权所说后山石林,还有那景致绝佳的风崖亭,忍不住摩拳擦掌,笑嘻嘻地对赵权道:“王爷不是要去后山看石林么?这便走罢。”
赵权见她双眸清亮,只蓄着讨人喜欢的笑意,无可无不可地起了身,笑道:“走罢!”
老僧人在前引着两人,长亭好动,今日又是扮作公子模样,自然少了些拘束,由得赵权与老僧人在前方相谈甚欢,自己落在后边好不自在。
赵权虽与老僧人说着话,余光却时时注意着长亭,只见她一人落在后边东张西望,或是看看那石碑上的刻字,或是抚一抚碑座上的画儿,若是得趣儿了,连地上的蚂蚁也能蹲着逗一句,赵权见她自己玩得开心,心底欣慰,便也未去招呼她。
待老僧人引着两人将南山寺前后转了一遍,又引着两人到了后山的风崖亭,与赵权在亭中谈论了一刻,因还有课业,便宣了声佛号,告辞而去,留得赵权在风崖亭上欣赏景致。
这风崖亭建在后山一处悬崖边,若是走到亭子边处,脚下便如悬空一般,细看下去,亭下的崖石如刀削一般利落,只留得这一个小小的亭子悬于半空,此亭又建于高处,又全无遮挡,最是观南山云海日落的好去处,果不负其盛名。
此时已近傍晚,日头将落未落,还斜挂于前方,脚下便是翻滚的云海,映着太阳的金光,分外壮丽辉煌。
赵权也不由被此处景致吸引,略看了看,却想起从前长亭说起师门的山崖上亦有这般美景,心中一柔,想她离家甚久,定然是思乡的,转身四处看了看,却未见到长亭的身影。
赵权眉峰微皱,敛了神色,又抬了抬手,隐在暗处的侍卫跃了出来,近前躬身唤道:“殿下!”
赵权与平常一般,冷声问道:“江姑娘呢?”
那侍卫与其他众人奉命隐在暗处保护两人,自是十分得力,抱拳回道:“回禀殿下,江姑娘正在石崖边上。”说罢指了指后边。
赵权看他一眼,示意他退下,便直直往那处去了。
赵权走了几步,还未见到人,却听碎石散落之声,接着便是“哎呀”一声,似是有人钝钝摔了一跤,赵权眉头一皱,大步往前,转过一片山石,便见到摔倒在地的长亭。
赵权见她摔得龇牙咧嘴,手上还抓着一把乱糟糟的草,眉头不禁皱得更深,脸色也有些肃然,缓步近前,却只负手站在了长亭面前。
长亭方才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正暗骂着赵权封她内力,否则以她的轻功,何至于这么一点高度便给摔了,面前却出现一片阴影,长亭抚着摔疼的地方,悻悻抬头看去,除了赵权还有谁?
她本摔得疼了,可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摔得四脚朝天的狼狈样子,莫名竟有些想笑,只这样想着,竟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一笑之下,却扯着腰臀的伤,又痛得龇龇咧嘴,也顾不得赵权在旁,似笑似哭地哼了声“哎哟”。
赵权盯着摔在地上,姿势甚为不雅的长亭,又见她面上还乐了起来,只淡淡道:“可还能站起来?”
长亭本就摔得狼狈,又兼赵权这半个始作俑者就在近旁,还将自己的狼狈相看了个全,心底自然恼怒,忍不住又抬眸没好气地瞪了赵权一眼,此刻见他负手而立,只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打定主意是要袖手旁观的模样,这般作态自然激起长亭倔性,她也未发一言,撑着手吃力地要站起来。
赵权却不待她站起来便转过了身,举步正要走,却听后方的人“呀”地一声痛叫,接着便是碎石响动,赵权忙转过身去,只见长亭又跌回了地上,此刻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脚踝。
赵权方才是气她肆意妄为,从前有功夫在身倒也罢了,如今内力全失,却依旧没有贞静的一刻,自己一刻没顾到,便登高爬低还摔了自己。
幸而见长亭又痛又笑的模样该是没有受伤,便有心惩罚于她,连扶她一下也不肯。此刻见长亭跌坐在地,面上尽是痛楚之色,哪里还有方才的冷硬心肠,忙蹲下身去,急忧道:“脚怎么了?”
长亭没好气地抬眸看去,赵权此刻面色焦急,不似作伪,夕阳的金光晒在他面上,映得他眉目分外清晰,那低垂的眉目,竟让长亭发现赵权睫毛又黑又长,此刻好似将那双深沉黝黑的双目给覆上了一般。
那笔直高挺的鼻管,让他面上好似峰岳般完美,此刻因焦急而微抿的嘴唇,却显得有些微薄,师父常说男子唇薄便有些薄情,可赵权这般看来,竟让人觉得此人若一旦动情,便是情深不悔的模样。
长亭微微一愣,心底好似莫名的情愫,随即便将眼神转到自己脚上,只低声回道:“想是方才扭到了罢。”
第95章
赵权皱眉, 探手捏了捏长亭的脚踝,见她“呲呲”咧嘴,却微微放心道:“有些肿了,好在未伤筋骨, 回去找太医看看。”
说完终是不放心,又看了看长亭, 皱眉问道:“疼吗?”
长亭不知为何, 竟因这简单一句话,心底莫名一窒, 不自在道:“有些疼呢……”
赵权似是叹了口气, 却伸手穿过她腋下与脚弯, 也不问她,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长亭心里本有些官司,此刻不期然被赵权打横抱了起来,只急道:“快放我下来!”说完还左右看了看,生怕别人见到两人这般情状。
赵权低头看了她一眼, 凉凉道:“这么高的山难道你要自己走下去吗?那可真成了瘸子。”
长亭被赵权双臂牢牢抱在怀里, 越发不自在,忙挣了挣,心底像是有什么在追似的, 只急道:“那也不能劳烦王爷抱我下山, 这太不妥了……”
长亭话未说完, 赵权却将一双浓眉拧在了一处, 面色倏地冷了下来, 只听他声冷如铁道:“难道其他人抱你下山就妥当吗!”
长亭见他似是生气,却还是挣扎着跳了下来,赵权盯了她一刻,却忽然注意到她手中的草,缓口气问道:“你爬这么高就是为了这个?”
长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将那束草往身后一藏,回头指了指崖上一株开得正好的花,笑道:“我本是想采那株花,身手却不济,只顺手摘得这颗野草。”
赵权抬眼看了看崖上那株迎风招展的野花,想也未想,便一掀衣襟,利落地攀着山石上去,将那花好好地采在手上,因双手要攀爬,便将那花枝衔在了嘴边。
赵权功夫虽不如长亭,但好歹也在军中历练过许久,再加上他自小臂力过人,寻常引弓射箭,沙场对垒皆不在话下,此刻攀爬山石,自然也不怎么费劲,只见他几下攀爬下来,跃至长亭面前,将那花往她手里一塞,却是丝毫不容人拒绝的口气:“拿着!”
长亭眨了眨眼睛,盯着手上的花呆了一呆,赵权却忽然放软了神情,探手摸了摸长亭的头,一步跨至长亭身前,矮下身,回头对发楞的长亭道:“上来,本王背你下山。”
长亭捏着那花,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略顿了顿,却知道赵权是决计不肯让他人背自己下山的,犹豫一下,赵权却又开口道:“天色已不早了,再不下山,晚点该摸黑了。”
长亭望了望斜照的夕阳,垂眸想了想,便跳了两步靠近赵权后背,伸手抱住赵权的脖颈,慢慢伏身上去。
赵权嘴角一扬,扣住长亭脚弯,稳稳地负着长亭起身。长亭因伏在赵权后背,只觉他后背宽阔硬朗,手臂更是强健有力,她幼时也曾在师父背上赖过,似乎师父也是这般牢靠安稳,从未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可如今在赵权身后,因与他极近,鼻尖闻着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杜若味,还有一丝其他味道,只是这味道却令长亭想起从前与赵权的一些旧事,一时间竟有些面红心跳。
长亭圈着赵权的脖颈,手却悬在空中,并不敢乱放,因是山路,赵权走得再稳,也少不得会颠簸,长亭不防之下,自然与赵权贴贴碰碰,胸前的柔软撞在赵权硬朗的后背上,一时令人分外尴尬。
长亭面色如血,只在心里暗自宽慰自己,幸好赵权看不到,只得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背,离赵权远些。